南门之上，李治已带了几个负责保护的武将和一众文臣等在那里，身后站着十几名带刀侍卫。李修缓步走上来，对李治行了一礼，“皇上。”
他淡淡的疏离让李治有些不自在，转而望向城外的虬罗兵，“你有几分把握能打赢这场仗？”
李修看到远处翻身上马的乌玉卿与萧肃二人，知道时间差不多了，“没有把握。”
李治心头一震，又看向他。
李修淡笑，“尽人事，听天命吧。虽没有把握，但罪臣会为大宁尽自己一切所能。”
“城中可用的弓箭手不多，朕已经叫他们准备，马上便到。城上还可用滚木和石块进攻，可惜人手不够，用来攻击的滚木和石块也不会很充足，所以……”李治顿了顿，“主要还是得靠你。”
李修点头，“罪臣晓得。”
谨守君臣之礼，却再也寻不到丝毫兄弟间的情谊，李治心中一阵堵得慌，想说什么又不知如何说起，最终只道：“要小心。”
李修应了一声，回头在武将中看了一眼，见有一人手上提着一把长剑，上前道：“岳大人，不知大人手上的剑可否借我一用？”
那岳大人一怔，忙双手捧剑递了上去，“王爷肯用下官的兵器上阵杀敌，那是下官的荣幸。”
“多谢。”李修接过剑在手中掂了掂，“我平日不喜用兵器，只有剑还勉强用得来，今日占了大人的兵器，也不知能不能完好交还到大人手中，大人若舍不得，这会儿要回去可还来得及。”
岳大人道：“王爷说笑了，下官的佩剑若能在王爷手中多杀几个敌人，那便是毁了也不可惜；正如誓死效忠的大宁兵将，纵然战死沙场，那也是死得其所。”
他身后一名文臣轻推了他一下，低声道：“这是王爷一个人要去对敌，你说什么战死沙场！”
岳大人不禁慌了起来，“王爷，下官不是……”
“说得好！”李修笑道，“有了岳大人的剑，我杀起敌来也一定会更为顺手，不论回不回得来，我和这把剑都没什么好后悔。”
岳大人怕自己又说错，头也没敢抬起。
李修拍了拍他的肩，对李治颔首道：“皇上，罪臣这便去了。”
李治面色不甚好看，“朕叫他们给你开城门。”
“不必了。”李修说着，单脚踏上城墙边，借力纵身而起，翩然跃下。
衣袂迎风轻摆，阳光打在他身上，幻化出一团柔和的光晕，竟教城上的大宁君臣和城外的虬罗兵将都看得呆了。李修轻巧地落在地上，手中长剑虚划了半个圆背在臂后，潇洒已极。
城上有不少人钦羡不已，控制不住地叫起好来。
李治也是第一次见他显露这样的功夫，心中暗暗吃惊。自己原本还想他主动说要出城迎敌会不会借机逃走，如今才知道，若是他想逃，凭他这一身轻功，早逃得不见踪影了。
虬罗那边有人骑马自乌玉卿身旁离开，穿过军队来到军前，满脸轻蔑地对李修道：“我们殿下与将军问你，大宁皇帝肯不肯投降？”他距李修很远，这句话他是喊出来的，声若洪钟，连城上的李治也听到了。
李修看向远远骑在马上的乌玉卿与萧肃，不疾不徐地道：“李家人向来不知何谓投降。”他这一句却是以内力送出，声音乘风传开，如盘桓在上空一般经久不散，听在乌玉卿的耳中，竟让他在恍惚间以为自己在与李修面对面地交谈。
城上大宁官员再次为李修的风采所折服，纷纷喝起彩来。
“不投降便是应战的意思了，你们可不要后悔！”虬罗那人狠声道，他自觉被李修比了下去，脸色很是难看。
李修也不在意，“尽管来吧。”
那人愣了好一阵才明白，惊道：“你想一人对坑我虬罗千千万万的精兵强将？小心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李修微笑，“何不试试呢？”
那人回头看向乌玉卿，见乌玉卿点头，举起手上的长枪下令道：“攻城！”
鼓声响彻天地，虬罗兵齐齐一声吼，直奔城门而来。
李修又向前走出一段距离，他知道背后的那扇城门，将是此刻起他要守护的一切。眼见着虬罗兵越来越近，他的目光也变得深沉起来，手中长剑指着地面，在阳光下泛起道道寒光。
眼见着跑在最前边的虬罗兵已经举起手上的武器准备往李修身上招呼，李治的心几乎要提到喉口，双手紧紧握成拳，忍不住有些颤抖。
李修终于有了动作，他将长剑横起猛地向前一推，内力喷薄而出，如一堵无形的墙般挡住了虬罗兵的去路。最前边的虬罗兵被狼狈地弹了出去，连带着后头七八排士兵跌倒在地，一时惹得他们阵脚大乱。李修趁势将长剑舞得翻飞，转瞬便有几十人毙于他的剑下。
李治紧握的拳慢慢放开，如释重负般地吐出一口气来。
无数的虬罗兵一拨又一拨地涌上来，除了打头阵的抡起武器朝李修挥砍外，还有分批的人抱着粗壮的木桩意图绕开李修去撞城门。那些想要为撞城门的人打掩护的虬罗兵对上李修，显然分量不够，绝大多数都死伤在他的剑下；少数的漏网之鱼又被城上的弓箭手盯上，他们处在劣势，连自保都做不到。
眼见着李修一人已经不知杀了多少虬罗兵，乌玉卿的脸色却没什么变化，他看了看身旁的萧肃，问道：“你怎么看？”
萧肃面色苍白，显是重伤未愈，“他这一身功夫，我自问身上无伤的时候也比不了。”
乌玉卿笑着摇头，“我没说他的功夫，我只是无法理解，他才被人诬陷在牢里转了一圈，居然还肯为大宁这般卖命，他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
“他是大宁人，也是李家的人。”萧肃言外之意，如果自己是他，也会这般做。
乌玉卿撇嘴，心说那是你们俩都傻，“不过他倒是条汉子，一人独对千军竟也毫无惧色，我都忍不住要佩服他了。”
萧肃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可惜是敌非友。”
乌玉卿知道自己说要佩服李修，而萧肃是已经开始佩服起来了，这他当然不依，“我跟你说，不管是不是与他做一辈子敌人，你都不要想着结交此人，他把你打伤了，跟我的梁子也就结大了，你听到没有？”
萧肃看向他，只一眼便移开视线，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喂……”乌玉卿哼了一声，“你说他能坚持多久？”
“不知。”萧肃想若换作是自己，这般打法最多也就能撑个三四个时辰，不过三四个时辰后命还在不在，却不好说了。
乌玉卿却是一脸看热闹的表情，“反正咱们人多，他再了不起，也总有精疲力尽的时候。”
你倒是不心疼自家兵将，萧肃无奈地道：“东北门那边不是报说有人要杀出城么，如果拖到援兵来，那我们的胜算可就不大了。”
乌玉卿想说我本也没想赢，可话到嘴边还是收了回去，干咳了一声道：“想杀出去也没那么容易，而且我也不信李修能撑那么久。”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萧肃沉吟片刻道：“不然我去拖住他，叫大军一举攻城如何？”
“不许！”乌玉卿想也不想便否定了，“你没受伤的时候都打不过他，更何况现在还有伤在身？我是绝对不会再让你冒险的，你要是敢去，我就生病给你看！”
他倒是清楚自己的死穴在哪里，萧肃在心中叹气。那夜自己带着他从宫中逃出后几乎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他是真地吓坏了，若自己再做出让他担心的事，他可能真地会倒下。
见他不回答，乌玉卿微抬着下颌瞪视他道：“说话！”
萧肃的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双眸却现出隐约的温柔，“好，我不去。”
轩辕越一家与如影随行从东北门一路拼杀出来，足足用了一个多时辰。骑出来的五匹马只剩下三匹，马和人身上都或多或少带了伤。
一路狂奔出不知多远，如影勒马停住，抹了把脸上的血，自怀中取出李治的亲笔信与兵符交到身后的随行手中，“你与轩辕伯父他们去送信。”
随行茫然地接过东西，脸色蓦地一变，“你怎了，伤得重么？”
“我没事。”如影推了他下马，“你快去，等下追兵赶上，要脱身又难了，莫要误了大事。”
随行站在马下仰头看他，脸色更沉，“你要独自去截追兵？”
如影摇头，眼眶微热，“我即使不愿说，但你我心里都明白，主子这一次……”
凶多吉少，随行知道他要说什么。
深吸了一口气，如影继续道：“所以我必须要去一趟轩辕宫。”
一直勒马等在一边的轩辕越三人也明白了如影的意思，轩辕晗烨对随行伸出手道：“我们同乘一骑，走吧。”
随行将如影交给自己的东西收好，拉着轩辕晗烨的手跃上马背，“你一个人要小心。”
“你们也是。”如影对轩辕越等人点了点头，策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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