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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广电小说网 > 夏子衿朱慈烺 > 第10章 疏财报恩
 
朱慈烺忍住眼里的泪,拿起碗中的馍,大口地吃了起来。平日在宫中,他吃惯了山珍海味,何时见过粗粮,包谷馍更是闻所未闻,而今他饥饿至极,竟觉得这难以下咽的馍亦美味无比。

他狼吞虎咽地几口吃完,吴壮早已抬了一碗水来递到眼前,笑着道:“大兄弟,喝口水,小心噎着。”

朱慈烺点点头,接过水,一饮而尽。看他喝完,吴壮接过碗顺手放在高桌上,又含笑指了指草墩示意朱慈烺坐下。两人便又坐下叙谈。

“大哥卖柴禾也要到通州去?柴禾能卖多少银子?”朱慈烺好奇地问道。

“是呀。我已连着砍了几日的柴,差不多能凑一板车。拉倒通州去,价钱好一些。”吴壮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我有固定的主顾,是通州城一家铁匠铺,都是老熟人了,他们不会亏待我。”

“一车柴禾能卖几两银子?”朱慈烺又问道。

“几两?哪能那么多!”吴壮笑着摇摇手道,“卖个二十文钱就算好的了!”

“二十文?”朱慈烺愕然道。

“柴哪有那么值钱,”吴壮道,“想来你是富贵人家出身,不懂得世情吧。这些东西根本不值钱的,能勉强混口饭吃就心满意足了。”

“二十文钱能买什么……”朱慈烺心中既震惊又酸楚,自言自语道。

吴壮笑笑,答道:“二十文钱,我可以买一升白面,两升包谷面,买点煤油。田里有点野菜,凑合着下饭吃,饿不着就行。”

“煤油?”朱慈烺疑惑地问道,“煤油是做什么的?”

“点灯啊。”吴壮见他连煤油也不知道,笑了,“你们家不用煤油点灯?”

朱慈烺有些难为情,道:“我没见过,我们是点蜡烛。”

“那就对了。”吴壮点头表示理解,随即叹道:“蜡烛我们可点不起。一包要几钱呢!”

“你卖一马车柴禾,就只能买两升面和一瓶煤油吗?”

“呵呵,已经很不错了。我们十天半月还能吃上点白面,再掺点粗粮。有些乡亲,粗粮都吃不上!我几日前去通州,还看见路边饿死了好几个逃荒的人哪,其中还有两个八九岁的孩子。”吴壮说着,面色黯淡下来。

朱慈烺平素在宫中读书,史书也有前朝动乱或天灾之时饿殍遍地、民不聊生的记载,但此时听闻父皇治下的朝廷竟然也有人饿死,而且听吴壮谈起来如同家常便饭,他心理上难以接受,根本不敢相信:“饿死?居然有人会饿死?”

“是啊。”见他吃惊,吴壮道:“这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了。每年都有很多人饿死!”见朱慈烺不忍,吴壮笑道:“所以,我们还算过得下去了。”

朱慈烺心中不是滋味,怜悯地问道:“如果米吃完了,大哥下次又砍柴去卖是吗?”

“是啊。现在都不种地了,种出来的粮食,还不够交租子。也就不种了。”吴壮轻叹一口气,“有时下河捕点鱼虾,也可以补贴补贴。反正,就这么凑合着过。这年头,大家都不容易。过一天算一天吧!”

见朱慈烺默默无语,吴壮忽然想起什么,有些难为情地挠挠头道:“说到此还请小哥你见谅,我们的粮食到前天已经吃完了,今天的饭,……你要多将就。只有一点麦麸和野菜。”

“麦麸?”朱慈烺从来没有听过这个“麦麸”为何物。

“就是小麦的皮。”吴壮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们这两天只能吃这些,你是客人,今天要亏待你了。”

朱慈烺一听,想起方才被自己吃掉的两个包谷馍,顿时觉得无地自容,那是这个家里最好的口粮,刚才却被自己毫不客气地吞下肚中,而对于素昧平生的自己,这母子俩竟然毫不吝惜,把仅剩的一点口粮给了自己。想到此,他心中又是愧疚又是感动。

“大哥,……我,你们的馍……我,”他想表达心中的歉意,却哽咽住了。

见他忽然流泪,吴壮慌了:“小哥,你这是……”他忽然意识到朱慈烺可能是同情自己,于是宽厚地笑笑道,“嗐,你是为这个难受啊!跟你说没什么的,小哥。我们已经不算日子难过的了,比起那些饿死的百姓,我们已经万幸了,你知道吗?多少百姓连苞谷面都吃不上,快别这样。大家都是这样过的,没什么没什么。”

朱慈烺含泪点点头,他默默站起身来从腰间掏出两锭银子,递给吴壮,恳切地道;“大哥,你拿着。”

吴壮见到银子,吃了一惊,连忙摇手道:“不不!小哥,你误会了,我们随意聊聊,不是在跟你诉苦呀,你别这样!”

“不是的,大哥。”朱慈烺急了,“你们如此热心帮我,我也不知道该如何答谢才好。碰巧我身上还有些银两,如果我回到京中找到亲人,也不愁生计,你快收下吧。”

“不,我不能要你的银子!”吴壮站起身来,一脸窘迫道,“我遇到你之时,也不知道你身上有银两,我不是为了银两才帮衬你的。”

“我知道,大哥,但是你千万要收下这银子。…”

吴壮站起身来,不停地摇着双手,“不不不,我不能要,小哥……”

“饭好了,吃饭吧。”

两人话未说完,只见吴母出现在门口叫他们吃饭。吴母一眼瞥见朱慈烺手中的银两,看着两人的样子,吴母心中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她并未表现出惊喜,只是感激地看了一眼朱慈烺,轻声说:“收起来,孩子。我们娘俩能活。你留着路上有用。”

吴母的平静更让朱慈烺看出了她善良质朴的天性,他心中一热,几步走到吴母面前说道:“大娘,您务必收下,我方能心安!”

吴母慈祥地看着朱慈烺,只简单地说了三个字:“不能要。”

“大娘,我家中还算富裕,不愁这点银子。我本来身上还有许多银两,但在逃难途中悉数遗落,如今就剩了这两锭银子。您二位与我素不相识,却热心帮我,我实在无以为报。您如果不收下这银子,我万难心安!”

吴壮也几步走过来,恳切地说道:“小哥,此去离京城还有几十里,你路上要用!而且,如果你找不到亲人,又将如何过活!我看你细皮嫩肉,知道你绝没有吃过苦。没有盘缠,你怎么办?我们是穷苦人家,早就过惯了这清苦日子。你给我们这么大两锭银子,我们反而不知道怎么用了,你,你快收起来!”

“大壮说得对,快收起来,孩子。我们饿不死的。”

朱慈烺不由分说地把银子塞到吴壮母亲手中,含泪道:“大娘,你要是不收下这银子,我马上就走。”

吴壮母亲为难地看了一眼儿子,吴壮勉强笑道:“这样吧,小哥,我们收下一锭银子,你自己留下一锭,以备急用,你看如何?你如果再坚持,我和母亲也难以心安啊!”

吴壮母亲点点头,百感交集地看着朱慈烺,朱慈烺无奈,只得收回一锭银子,放入自己腰间。吴母手里攥着朱慈烺给的银子,心情有些激动,她看了吴壮一眼,两人眼里都泛起了泪花。

这一顿饭,朱慈烺吃得哽哽咽咽,难以下咽,并不是因为他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粗粮,而是因为他平生第一次亲身体会到,宫廷之外的老百姓生活竟如此艰辛,那是之前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过的。

这一夜,怀揣着满腹的心事和感慨,他久久未能入睡。

天还没亮,朱慈烺就被吴壮唤醒,二人草草收拾一番,就准备出门。

朱慈烺不知道敖金禄等人会不会在通州城搜捕自己,显得有些心事重重,吴壮弄好板车,见他心神不定,关切地问道:“小哥,你怎么了?”

朱慈烺如实道:“大哥,我不知道那些坏人会不会在通州城找我。”

吴壮恍然大悟,略一思忖,笑道:“我有个法子。”

他折身到板车旁边,把捆好的几大捆柴重新叠放一下,板车一侧留出一个空处来,说道:“兄弟,一会儿你坐上来。”

“我?”朱慈烺不明所以,疑惑地问道。

吴壮转身走进屋,拿出一套破旧的衣服给朱慈烺套上,又拿出手中两块破布条在朱慈烺右小腿上缠了几圈。

“大哥,你这是?”朱慈烺隐隐猜到了吴壮的用意,看他憨厚质朴,没想到却这么聪明,不禁心中又惊又喜,暗暗佩服。

“再等等。”吴壮神秘地一笑,回身走到厨房里,不一会出来,走到朱慈烺身边,含笑道:“兄弟,别动啊。”不等朱慈烺回答,他抬手在朱慈烺额上和左边脸颊分别抹了几下,笑道:“这下恐怕认不出来了!”

朱慈烺看了看他手心,只见有些黑灰的东西沾在手心上。见朱慈烺疑惑,吴壮笑道:“这是灶灰。”

朱慈烺一下子明白过来,由衷地说道:“大哥,你真聪明。”

“嗐,这叫啥聪明。”吴壮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只是想,把你打扮成俺们村的小子,就没人注意了。”

“嗯。”朱慈烺感激地答应道。

“我们到了城门,守卫如果盘问,你别吱声,尽管躺在车里,我就说你是我弟弟,上山砍柴摔伤了腿,我进城卖柴禾,顺便带你去看郎中。”

“大哥这个计策真好!”朱慈烺心中释然,欢喜地说道。

当下两人辞别吴壮母亲,便赶往通州城去。和朱慈烺担心的一样,通州城果然在严格盘查过往行人,但按照吴壮的法子,两人顺利地进了城。

“大哥,你能不能帮我个忙?”朱慈烺问道。

“当然,兄弟你尽管说。”

“待会儿你到铁匠铺送柴禾,能不能顺便打听下通州前日发生了什么事?”

吴壮笑道:“这个容易。我每次进城,都免不了要打听些新鲜事,有时候,即便我不问,大伙儿都喜欢说,对于身边发生的事情,大家都喜欢议论着呢。”

朱慈烺心中记挂着雷天浩的生死还有杜公公的下落,想到不一会儿或许就能知道他们的消息,免不了心又悬了起来。一方面又想到自己还要赶赴南京,如今已经耽搁了一天,时间紧迫,心中焦虑无比。见朱慈烺默默无语,吴壮关心地问道:“兄弟,你是累了吧?你就躺着休息一会儿。”

朱慈烺由于心绪烦乱,本也无心多说话,见吴壮如此说,便感激地应了一声,闭上双眼梳理自己的头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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