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书房的门敞开着, 宋安安敲两声示意了一下：“在忙吗？”
站在书架边的顾生舟回了下头，宋安安已经迈着步子进来了，手里还抱着电脑。
他慢腾腾地将翻了一半的书塞回去：“晚饭吃饱了吗？”
“饱了饱了，” 宋安安嬉皮笑脸地说，“有工作上的小问题想要问你，希望你能不吝赐教赐教。”
他轻挑着眉毛，气定神闲：“刚才好像有人说过要让我虚心接受意见，不要整日沉迷于工作。”
呦，还记仇上了！
“刚才那不是形势所迫嘛, ” 宋安安眨着眼睛凑过去，“现在我想主动申请开启好员工模式，你不应该感到很欣慰吗？”
顾生舟看了眼她怀里抱着的电脑, 语气如常：“想问什么？”
宋安安连忙把不算轻的电脑放到桌子上，收起了先前的吊儿郎当：“我在看公司这几年的市场分析报告, 被这几个数据给难住了，算了好几遍就是算不对。”
顾生舟略俯身, 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只稍微点拨了几下，宋安安立马就茅塞顿开：“竟然是这样啊！这么简单！”
原来她因为粗心而不知不觉地陷在了思维盲区里，导致一直不停地在死胡同里打转。
顾生舟蜷起手指轻轻敲一记她的脑袋：“这种低级失误，你以后认真一点。”
“哦！” 宋安安认错的态度很是积极。
俩人的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资料报告上, 谁都没有察觉到这个小动作流露出的暧昧。
之后宋安安又接连抛出了两个问题，他都耐心地一一解答。
一开始她听的可专心了，他的嗓音低沉浑厚, 语气轻缓，表情极为认真，氤氲着柔光的眼眸闪闪发亮，即使套着宽松的家居服，也能清楚感受到他包裹在轻薄布料下的精壮好身材。
她托着腮，默默吞了吞口水，眼神渐渐变得不单纯起来。
“懂了吗？” 顾生舟忽然一只手撑住桌子，居高临下地问她。
宋安安立即收回自己痴汉的目光，镇定自若地将头发拢到耳后：“懂的七七八八了吧。”
这个时候，她终于能体会到为什么小说偶像剧里那么多人都爱霸道总裁了，站在各个行业顶端的男人们，举手投足间那股自信笃定，踌铸满志的模样，真是帅气又性感，实在是令人难以抗拒啊。
短暂沉默，宋安安抬起头，正巧与顾生舟开口刚说出的半个“你……”撞到一起。
那个瞬间，他们似乎都有些吓一跳。
于是在俩人之间逼仄有限的空间里，他们不由地开始互相注视着彼此，从对方眼中看到自己模糊不清的影子。
像是被一颗突然投进水面的石子搅乱了一池的平静，心也不受控地跟着波光潋滟起来。
如此近的距离，只要稍稍往前伸一伸手，便能轻而易举抱住对方了。
宋安安红了脸颊，她听见自己细不可闻的声音：“你刚才想说什么？”
顾生舟似是回过神来，面色如初地直起身子：“我本来想说，你头顶有根白头发。”
……
宋安安一秒钟变了脸色，美好的氛围瞬间瓦解。
“哦，呵呵，可能是我平时用脑过度，经常同时忙好几件事，给累的。”她随口胡诌。
“是吗，可我一直觉得你是单线程思维。”
“……”
非要把话聊死不可吗？
回去后，宋安安一想到这个场景都感到百爪挠心无地自容。
后来只能默默地自我安慰，算了，被发现白头发总比被发现头皮屑好吧……
*****
这两年，公司重点推进品牌年轻化战略，不但开启了线上线下相融合的模式，还邀请了当红艺人来代言，共同诠释品牌时尚、活力、高品质的理念。
泓晟集团今年新加盟的代言人，是目前红透娱乐圈的流量小生伽利南。
下周，伽利南要提前来拍公司的CF广告，部门里的女同事得知消息后，个个激动得奔走相告，躁动不已。
特别是负责这次拍摄任务的几个姑娘，眉眼间尽是藏不住的欣喜与沸腾，连晚上临时加班都能捧着马克杯在茶水间傻笑出声。
正式拍摄的第一天，宋安安正死气沉沉对着公司电脑敲报告，中途忽然接到白露急call，便连忙打车赶往片场送道具去。
本来还在为自己留守公司看不到偶像而郁郁寡欢，这会儿胸中的阴霾一下子统统被拨散，跑腿跑的无比撒欢。
到了现场，恰巧大家正暂停休息中，没见到伽利南的人影，宋安安有些失望，把道具送到后，便去找白露。
本想趁休息间隙，抓住她八卦几句今天的拍摄情况，但见到她那张与昨天截然相反的愁云惨淡的脸，原本的话头便生生噎了回去。
“怎么了吗？”宋安安问。
刚才一路走过来，发现周围人的脸色也都不是太好看。
“大家的气氛怎么有些怪怪的，是不是拍摄中途发生了什么事？”
白露尽量控制着自己未平复的情绪，但还是禁不住咬牙切齿：“太TM难伺候了！”
宋安安吓一跳：“谁？”
“就伽利南那个经纪人！”白露啐了一口，“以为自己谁啊，架子摆的比天王巨星还大！”
宋安安松了口气，还以为她说难伺候的是伽利南。
“她怎么了？” 宋安安之前在网络上见过伽利南经纪人的照片，大概三十岁左右的女人，窄额厚唇，身宽体胖，看着没什么攻击性的长相。
“事儿逼一个，这不行那不行，明明之前都谈好好的，临开拍了却开始挑三拣四，一点商量的余地都不给，我们夹着尾巴好声好气捧着她，跟孙子似的，她呢，一个好脸色都没甩给过我们，鼻孔快翻到大气层了都！”
白露越吐槽越窝火，“都浪费一个上午时间了，什么都没拍成，你说气人不气人？”
宋安安心系偶像：“那伽利南呢？他什么态度？”
“他态度倒是不错，挺有礼貌的，人也很好说话，哎别说，明星就是明星，那模样，那身材，真的是自带发光体，好看的跟画报里走出来的人似的。”白露好不容易缓和了些许神情，随即又叹口气，“不过好说话有什么用呢，有个过于强势的经纪人什么都白搭，想亲自跟他沟通一下吧，但每次导演一喊cut经纪人立马就带着几个人把他团团围住，我们的人被挡在外面，别说什么沟通了，就连近他的身都难，太憋屈了。”
宋安安咋舌：“这么难搞啊，那他们现在人在哪儿？”
“还能在哪儿，舒舒服服搁休息室里头享受着呗，哪管我们外面这群人着急上火的。”白露一脸怏怏不乐。
宋安安也有些悻悻的，本来还想着能不能来蹭两张合影啥的，现在看来是没戏了。
见大家一副提不起劲儿的样子，她想了想，跑去外面买了一大袋饮料和点心，塞给白露：“喏，拿去安抚下军心，打起精神，继续战斗。”
白露紧皱的眉松了松，被那女人气的大脑失灵，差点错过了眼前这笼络人心的好机会。遂向宋安安投去感激一眼：“谢了，把这个人情顺给我。”
“啧，谁顺给你了，到时候可要记得替我报销啊！”
白露笑着轻拍她一下：“知道知道啦。”
大家分工明确，各自有各自的活要忙，宋安安这个闲杂人四处随意走了一圈，准备要离开。
从厕所出来，抖了抖手上的水珠，听见身后传来细微动静，她下意识转头一看，愣住了。
是仿佛从画报里走出来的伽利南啊！
宋安安又激动又惊喜，双脚钉在原地，连脖子都忘了扭回来。
那边的人也看到了她，目光稍微顿了顿，脸上很快就染了层笑意：“宋安安？”
哇塞！
宋安安此时的心情兴奋得难以言喻，简直想振臂高歌一曲：“是我是我！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当然记得你啊，印象深刻。”他冲她眨了下眼睛。
她很快会意，联想起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忍不住傻笑起来。
感知迟钝，半天才看到伽利南身后还跟着个助理模样的年轻小伙。
她摸摸脸颊，想着接下来该找个什么话题掩饰自己的拘谨——
好巧哦，你也来上厕所吗？
……
怪怪的，还是算了，换个吧——
什么时候再去施懿家呀？
看了眼旁边的男助理，她还是默默把话吞了回去。
在宋安安绞尽脑汁搜肠刮肚的时候，伽利南瞥见她挂在脖子上的工作牌：“你也是这儿的工作人员？”
宋安安笑道：“是啊，我在泓晟集团上班。”
伽利南点点头，语气真诚：“那一会儿见，宋安安。”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宋安安忽然记起忘了告诉他自己马上就要走了。
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她只是个小角色，就算到时候她在现场，被众星捧月的他也不一定瞧得见淹没在人堆中的她。
回去途中，宋安安接到经理电话。
“什么？要我负责与伽利南那边的沟通对接工作？”宋安安不明所以，这也太突然了。
经理说的婉转：“你也知道我们这次拍摄进程不是太顺利，时间紧迫，每个人的弦都绷得很紧，你辛苦一下，务必配合大家一起按时完成工作。”
务必俩字，让人感觉压力颇大，但宋安安还是愉快地应承下来，随即不忘试探问一句：“那我手头上的工作……”
“交接给琳婕吧。”
宋安安心里一阵欢呼，与其对着一堆枯燥无味的数据报表，还是去现场帮忙比较有意思的多。
挂完经理电话，宋安安忙又拨给白露，探听消息。
白露正帮忙收拾道具，耳朵夹着电话：“要死啦安安，你跟伽利南认识怎么不早说？”
她吃惊，刚要开口又被打断，那边的声音稍微小了点：“刚才几个同事看见你和伽利南在厕所外边聊天了，要早说你俩认识，我们一群人就不用这么忍气吞声讨好那个灭绝师太了。”
宋安安不想被误会，解释道：“我跟他只是认识，连泛泛之交都谈不上，总共才见过两次面，话都没说过几句的。”
“哈，我猜也是，毕竟你以前影视公司的嘛，认识个把明星也挺正常。”
宋安安又想起和伽利南第一次见面的情景，有点心虚：“是吧……哈哈。”
晚上，宋安安洗了水果，放在施懿青面前的茶几上，然后殷勤地在她身边坐下。
沙发凹陷下一块，施懿抬起眼睛，笔记本淡淡的光折射在脸上。
“我最亲爱的学姐，你在忙吗？” 宋安安端正坐姿，见屏幕上正发送着一封电子邮件。
施懿敲击下最后一个键，扭动了下脖子：“不忙，怎么了？”
宋安安先作铺垫：“还记得我说过伽利南成为我们集团代言人了吗？他的广告今天开始拍。”
施懿面不改色：“哦，你们部门负责的？”
“是啊。”宋安安旁敲侧击，“他的经纪人，你熟吗？”
“你说宋凌英？”施懿意味不明地一笑，拉长音调，“熟啊，熟的都快焦了——”
宋安安放下心来，赶紧抱住施懿这根救命稻草：“今天她也来了，我们那些同事怎么都搞不定她。”
施懿往嘴里丢一个樱桃：“正常不过。”
“学姐，你跟她熟，一定对她的性格很了解吧？能不能给我透露透漏，跟她接触相处有特别要注意的地方吗？还有她这人平时有没有什么喜好啊禁忌啊之类的？”
摸清楚这些，接下来她才好对症下药。
思考了半天，施懿才勉强找出稍微温和点的形容，似笑非笑地说：“特殊化吧，对，特殊化，她比较喜欢这个，如果能把对她个人的待遇提升至和一线大咖持平，或者更高，我想她应该会比较开心。”
宋安安听的认真，在心里努力消化着这几句话。
施懿眼中浮起玩味之色，半调侃地说：“禁忌嘛，有一点尤为重要，你可要记住，千万别让她发现你跟我认识。”
“哈？”宋安安堕云雾中。
后来她才知道，施懿和宋凌英是圈里众人皆晓的死对头，势如水火，不共戴天的那种。
俩人把最早的私仇渗透到了日后的工作当中，一见面便是枪炮齐鸣，硝烟不散。
个中恩怨纠葛，几天几夜都疏离不清。
洗完澡吹干头发，宋安安跳到松软的床上，有些忐忑地在手机屏幕上戳来戳去，最后拇指还是很怂地拐了个弯，点开顾生舟名字旁的那个小信封。
【你睡了吗？】她投石问路，先发了条短信打探那边的反应。
【还没有。】他很快回过来。
虽然就短短的三个字，但宋安安还是感到心花怒放，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拨了电话过去。
等待的时间有些漫长，就在她以为下一秒的空白即将要衔接上冰冷的系统女声的时候，顾生舟的声音猝不及防地响了起来。
宋安安忽然有些手足无措，傻愣愣地说：“啊……你接了？”
“我不该接吗？”他反问道。
她真想咬掉自己的舌头：“不是，我还以为你不会接。”
……这么说好像也有点怪怪的，为了不蹦出更多蠢话，她赶紧把自己拉回原先拟好的主题：“我打电话来是有一些关于工作上的事想问你，你现在方便吗？”
“恩。”他语气平平。
宋安安于是丢出了几个事先准备好的无关紧要的小问题。
他回答得不紧不慢，也许因为是在晚上，他的声音比平时轻了许多，一字一句缓缓萦绕在耳边，拖着柔柔的尾音，要命的好听，要命的撩人。
手机扣在耳朵上，宋安安半边脸颊都跟火烧了似的，灼灼地红了一片。
他在那边停顿半晌，问：“睡着了？”
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她，这才反应过来他已经解答完了她的问题，忙煞有介事地说：“没呢没呢，我正在脑海里梳理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前后的关系。”
他唔了一声，没有下文。
她不舍得就这么挂断，只好继续没话找话：“我这样打来会打扰到你吗？你晚上挺忙的吧？”
“有点。”
宋安安被噎了一下，不知道他回答的是她的前一句还是后一句，嘴里尴尬地含着半个哦，一时间找不出话来接。
正当沮丧之际，他忽然又说：“不过现在已经忙完了，没什么事。”
她情绪立即由阴转晴：“哦，那你现在是在书房吗？”
“在房间里。”他说。
宋安安顺着他的话自动往下做阅读延伸，那么此时，他会不会也和自己一样，刚洗完澡躺在床上？
浑身上下被沐浴乳与洗发水混合的香味包裹着，睡衣的领口松散地敞开，手臂与腹部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还有……
再往下想可就要少儿不宜了。
她好不容易止住脑海中不正经的浮想联翩，稳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试探：“以后如果我再有什么工作上的问题，还能随时打电话给你吗？”
“随时”两个字，咬字尤为清晰。
顾生舟稍作停顿：“恩，可以。”
语气漫不经心的，夹杂着一丝慵懒。
宋安安则开心得只想在床上打滚，她卷起一小撮头发，绕在手指上细细摩挲：“那……你早点睡，晚安。”
“你也是，晚安。”他的声音一点点融化在如水的夜色里。
挂了电话，宋安安捂着脸闷叫一声，心里就像是被洒了把细细的糖，一点点融开，又粘又甜。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突然发现收藏多了些，点击也猛涨，咋回事。。。没榜的我表示有点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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