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大玥皇后的身上。
大玥的朝臣们自然知道皇帝对皇后的深情厚爱，空置六宫，只要一人，这也曾传为佳话。
可时间久了，皇帝身边除了皇后，便连个暖床宫女也没有，后宫也就不像是后宫了。
知道的，说皇帝自己不愿意纳妃，不知道的，却少不得猜测当今皇后专宠善妒，不够贤德，只是谁也不敢说罢了。
凤凝烟自己何尝没有这样的担心，只不过一直在回避着，不肯触及纳妃这道底线。
而今，这道底线，终于由不得她不去想，不去碰了。
两国朝臣在看着她，正如天下人在看着她。
沈凌绝要如何解决，凤凝烟清楚得很，必定是继续否决和亲之事，强硬到底。
可是凤凝烟并不赞成这样做。
她决不能让吐蕃有理由再跟沈幽篁结盟，更不能将庄思婕的性命安危置之不顾。
她静静地站在所有人的目光焦点下，一开始的心痛和惊慌，已经沉淀为沉着和冷静。
当初段华音也是战败和亲，如今的娑萝公主亦相同，她们都是对大玥有所图谋，所以这根本不是和亲，而是一场新的战役。
羽苏已经打赢了前战，接下来的战役，凤凝烟已避无可避！
她忽然柔婉地一笑，伸手将娑萝公主扶起来，问道：“是我们消息不够灵通，竟不知道汉宁公主晚年竟有这样的机缘，收了一位如花似玉的义女。却不知，汉宁公主为何册封其义女为异姓公主呢？”
娑萝公主扬起灿烂的笑容，看了一眼达尔喇，说道：“不是皇后娘娘消息不灵通，这件事在吐蕃也并没有大肆宣扬，只有少数人知道。”
达尔喇会意，急忙上前禀道：
“皇后娘娘容禀，娑萝公主本是太后身边一位女史，因擅长女红刺绣之事，又略通食材进补之道，太后便十分喜欢，提拔为近侍，常伴左右。那日太后被草丛中的毒蛇咬伤，她恰好在身边，替太后吸出了蛇毒。太后和国君论功行赏，便封为娑萝公主。”
“如此看来，娑萝公主倒是个忠诚勇敢的女子，”凤凝烟微笑点了点头，“本宫喜欢这样的人。”
“皇后娘娘的赞许，娑萝愧不敢当。”
娑萝公主听凤凝烟说出“喜欢”二字，心中暗喜，立刻变得谦卑起来。
凤凝烟接过对方手中的求亲书，转呈沈凌绝。
这样的态度，让沈凌绝说不出地震惊，看着那求亲书，竟愣怔了片刻，没有去接。
“皇后，你这是……何意。”
他的心都仿佛在微微颤抖，不明白在众目睽睽之下，凤凝烟为何要接过这封求亲书。
难道她不知道，皇帝一旦接下了和亲书就等于接受了和亲的吐蕃公主？！
她知道，她比谁都清楚。
说好了一生一世一双人，她这是在干什么！
连羽苏都忍不住上前一步，喊道：“皇嫂你别犯傻……”却被不知何时走到他身边的薄啸霆给拉住。
凤凝烟见沈凌绝目光中全都是疑惑不解和惊愕愤怒，她的心里何尝不痛、不恨。
她低头，郑重地道：“皇上，臣妾以为，于情，汉宁公主是我们的姑母，娑萝公主救了她，皇上也应该有所表示；”
“于理，娑萝公主远道而来，提出和亲的要求，也是为了两国邦交之谊。我大玥既然没有合适的公主送去吐蕃，吐蕃送来如此劳苦功高的公主，皇上若不接受，这和谈不就谈不拢了吗？”
“烟……”沈凌绝一把抓住她的手，失声喊了她的名字，却发现场合不对，硬生生转了称呼，“皇后，朕当初对你说过的话，你都忘了吗？”
空置六宫，独宠一人；
生死不弃，白头偕老……
那一句句情话，一句句誓言，都回荡在凤凝烟耳边。
“记得，臣妾永远都记得。”
凤凝烟眼睛里微微湿润，却笑得幸福甜美。
“能得皇上如此爱重，臣妾已然知足了。臣妾身为后宫之主，一国之母，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臣妾若不明白，自有‘皇后’二字提醒臣妾。和亲是后宫之事，皇上就让臣妾做主吧。”
沈凌绝的心犹如被无数尖刺搅动，痛得他无法呼吸。
当初凤凝烟百般不愿纳段华音为侧妃，是太后和徐嬷嬷一起劝她，或者说逼她，她才答应。
而如今，没有人再能逼得了她这个一国之母，但时势在逼她，庄思婕的安危在逼她，背后无数大玥朝臣和子民的眼睛在看着她。
仿佛只有做了这个决定，她才配得上皇后的位置，保得住羽苏这一战的胜果。
她的所有细微的顾虑和心思，沈凌绝都明白了。
他缓缓伸出手，结果妻子手中的求亲书，在凤凝烟就要松手时，一把握住了她冰块一样毫无温度的手。
“朕，接受吐蕃的求亲。”
他做出决定，眼睛看着的，却是他挚爱的女子，他那个始终把天下看得比性命重要的傻皇后。
皇帝携着皇后的手，回到金阶上，并肩而坐，当堂册封娑萝公主为二品昭仪，赐号“和”。
接着，丞相薄啸霆上前宣旨，包括之前谈好的条件，以及娑萝公主册封诏书。
那娑萝公主志得意满，率领吐蕃使臣一起跪地，谢过大玥皇帝天恩。
看着这一切，羽苏按耐不住心里的愤怒和痛苦，当场推说身体不适，告退而去。
庄思婕固然会安然无恙回到大玥，但是，沈凌绝的后宫里却多了娑萝公主这样一个不省油的灯。
羽苏突然不明白，自己在战场拼命究竟是为了什么！？
沈凌绝和凤凝烟没有责怪他，毕竟，羽苏和战士们拿性命拼下来的战果，换来的却不是一场让人酣畅淋漓的胜利，而是这样一个祸福难料的结果。
接着，饮宴在一派和谐的气氛里继续。
吐蕃还将带来的舞姬传进殿来，献上了吐蕃的歌舞。
听着那节奏感过强的音律，看着娑萝公主望向沈凌绝那脉脉含情的样子，凤凝烟的额头缓缓落下豆大的汗珠，只觉得腹内一阵异动。
“烟儿，你怎么了？”沈凌绝一直留意着她的脸色，见她嘴唇越来越苍白，急忙扶住她的手问道。
“我……”
凤凝烟大口的呼吸着，尽量让自己保持身体的平衡，可眼前已经缓缓模糊起来。
“皇上，我腹痛……别声张，带我回关雎宫……”
沈凌绝当即抱起凤凝烟，转身就走下金阶，对言光禄说道：“让薄丞相和庄太傅主持宴会！”
接着便抱着凤凝烟大步走向了殿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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