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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广电小说网 > 野僧 > 第125章 番外(二十)
 
大齐边境邻国诸多,隔三差五就有战事,其中澤川、樊城毗邻西戎,云岩山、雪岭一带接壤北狄,是战况最频繁、集中的两大区域。

以往为应付其中一个,肃王就要在关城驻守许久,这一次,西戎、北狄联合犯境,半个月内就攻破了三座关城,朝廷上下一片轰动。

圣人下旨,命肃王率领二十万苍龙军奔赴前线。

次日,军所里忙成一团,居松关一身甲胄从营房里出来,望向队列前方巡查的战长林,对副将奚昱道:“叫云麾将军过来一趟。”

“是。”

奚昱领命,很快,带来同样整装待发的战长林。

头一场雪刚落完,地上覆着一层积雪,战长林皮靴上垢着雪泥,过来后,开门见山:“什么事?”

校场上风有些大,居松关望向城内的方向:“程大夫说,岫岫还有三个月就要生产了?”

战长林似没想到他要聊的是这个,“嗯”了声。

居松关道:“这次就别走了。”

战长林皱眉。

居松关道:“北狄、西戎联手,不好对付,这次出征少说也要大半年,你先留在这儿,等她生完再过来。”

战长林下颌收着:“我又不是大夫,留在这儿做什么?”

居松关还想再劝,战长林手一摆,沉着脸走了。

奚昱候在旁边,看居松关眉头深锁,开解道:“这次战况危急,云麾将军肯定不愿留下来,世子若是担心郡主,不如跟太医署打个招呼。”

居松关望着战长林离开的背影,不置可否。



战事传开后,肃王府里的氛围很快凝重起来,居云岫坐在暖榻上,听完璨月汇报的战况,陷入沉思。

如果这次仅仅是北狄或西戎其中一方进犯大齐边境,她或许会以分娩为由劝战长林留下,可如今两国联合犯境,一连摧毁大齐三座关城,前线十万火急,她又怎能再阻止身为大将军的战长林出征?

屏退璨月后,居云岫放下手里的书卷,靠在暖榻上,思绪纷纷。

傍晚,战长林还没从军所回来,居云岫独自一人用了晚膳,因知道今夜肯定没有睡意,便叫璨月把棋案摆了出来。

璨月刚忙完,琦夜笑着从外边进来,禀道:“郡主,世子来了。”

居云岫抬头,一怔后:“请进来。”

璨月颔首,很快请来居松关。

灯火明亮,居松关肩披墨色大氅,内着戎装,身上散发着被寒风吹过的凛冽冷气,一看便是从军所来的。

“哥哥?”居云岫多少有些意外。

居松关示意她不必起来,目光在屋里一转后,走上前,在棋案另一头坐下:“圣人定了三日后出征,这两天军所正忙,长林大概还要一会儿才能回来。”

居云岫理解,看居松关在对面坐下,便吩咐璨月上茶。

居松关看着案上的两盒棋笥:“要下棋?”

居云岫道:“夜里无事可做,有些技痒,便叫璨月取来玩玩。”

居松关拈来一颗黄龙玉黑子,微笑道:“许久未与你切磋了,不介意来一局吧?”

居云岫也微笑,道:“哥哥来,不是要陪我下棋的吧?”

正说着,璨月捧着托盘进来,给二人呈上茶水与点心,本是打算候在边上伺候的,结果被居云岫用眼神屏退。

屋里静下来后,居云岫看回居松关,仍是笑道:记“哥哥有事,直说无妨。”

居松关把玩着手里那颗玉棋,柔声道:“近来身体如何?”

“很好。”

“程大夫说,产期在正月?”

“嗯。”

“这次出征,一走或许要半年。”

“所以,哥哥想让我劝长林留下?”

居云岫一听便懂,居松关拈棋落下,抬眸向居云岫一笑。

居云岫敛眸,看着方格上的那颗黑子,拈来一颗白子,放落后,回道:“他是大齐的将领,国事危急时,他不前线抗击敌寇,保家卫国,反而留在家中陪伴妻儿,叫世人如何看他?”

战长林是很爱居云岫,但在做夫君前,他首先是军人,是肩负有边陲安危的云麾将军,是立志要驱尽外虏的小狼王,要他抛开这些责任、志向留在府里做一个陪妻子待产的夫君,居云岫做不到。

她知道,战长林自己一定也做不到,所以居松关劝不动他,便来劝她了。

居松关拈来一颗黑子,放落后,缓缓道:“那如果,是世人需要他留下呢?”

居云岫掀眼。

居松关道:“或者说,如果是父亲需要他留下,我们需要他留下,二十万苍龙军需要他留下呢?”

居云岫注视着居松关的眼睛,压在心底的那种不安感愈发强烈,严肃道:“哥哥何意?”

居松关开口。

居云岫瞳孔赫然一缩。



却说战长林在军所里被居松关劝那一嘴后,一整日都有些心不在焉,脑海里时不时就浮起居云岫生产一事。

忙完回府后,战长林没直接回望月轩,去了西院的春晖堂找程大夫。

从居云岫怀孕起,程大夫每个月都要前往望月轩给她诊脉两至三次,居云岫身体不算很强健,可是孩子一直发育得很好,所以居云岫的情况也稳定着,并没有出现什么胎气不稳之类的征兆。

按照程大夫先前的说法,平安顺产是没有问题的,可一想到居云岫头次生产自己就不在,战长林心里多少有些自责不安。

“正月生产,你到底有几成把握?”

回春堂里,灯火昏黄,战长林盘膝坐在案前,盯着对面的程大夫,想要一个更确切的答案。

程大夫放下手里的药材:“公子,郡主生产时不是我接生呀。”

战长林皱眉:“不是你?”

程大夫笑:“这女人生子,从来都是稳婆的事,我是大夫,主要就负责诊脉、配药、调养,是不入产房的,毕竟……男女有别嘛。”

战长林意外之余,莫名多了一些气恼:“那负责接生的稳婆是谁?”

程大夫知他忧心,安抚:“这个公子放心,给郡主接生的稳婆府里都安排好了,请的是长安城里最有名的蔡三婆。此人接生,十有九顺,最厉害的一次,一个时辰不到就让产妇把孩子生了下来,京中的夫人们都抢着要她接生呢!”

战长林听及“最厉害的一次”,脸色并不好转:“那,最不厉害的一次呢?”

程大夫一怔后,讪笑:“人都说,女人生产就像闯鬼门关,强健的,脚一跨就过去了;一般的呢,或许要在门槛上绊一跤,再跌跌撞撞地,咬着牙关爬过去;至于那天生就体弱,再加上胎儿养得不行记的,肯定是要狠狠地吃一番苦头,吃得下,就过,吃不下,自然就是另一个归宿了。”

战长林听明白了,“最不厉害的一次”,是产妇没能活下来。

胸口蓦地就有些发冷,战长林梗着喉咙道:“你说过,岫岫的身体算不上强健。”

程大夫道:“可是公子您强健呀。”

战长林不懂。

程大夫又开始笑:“给公子打个比方。女人怀孕,就像土地里长苗,要想苗长得好,一是要土地肥沃,二是要种子优良。郡主这一胎,虽然地不是很肥,可是种子生来便好,留心养着,自然茁壮成长,生机勃勃了。”

战长林脸色稍缓几分,可心底顾虑还是没消:“你这儿可有关于女人生产的书?”

程大夫怔忪。

战长林道:“我想知道女人生产时到底是什么样。”

程大夫为难道:“这个……公子还是别看了。”

战长林敲敲桌案,手一摊,意思是:拿来。

程大夫“哎哟”一声,自知拗不过他,起身走到书柜前,找了半晌后,取来一本蒙着薄灰的旧书,擦尽灰后,送至战长林面前。

战长林拿过来,翻了两页,都是文字类的叙述。

“拿本有画的来。”

“公子,”程大夫涨红着脖子,“那些都是关于女子私密的……您一个大男人,不适合看。”

“你不是男人?你能看,我为何不能看?”战长林翻着书,看到一行触目惊心的描述,眉头一锁。

程大夫不能反驳自己不是男人,唉声叹气的,又从书柜上取来一本书。如战长林所愿,图文并茂。

战长林闷头翻着,脸色越来越沉。



战长林从春晖堂回到望月轩时,夜色已很深,天上一轮月亮又大又圆又亮,照得人心里格外空茫。

主屋里影影绰绰,居云岫似已睡下了,战长林径自去西次间里沐浴,拾掇完,走进主屋,吹灭了外间留着的烛灯,步入内室。

床幔没有落下,居云岫侧躺在床上,头朝外,眉心微颦,一看就睡不踏实。战长林轻轻上床,放下帐幔后,便想抱一抱居云岫,刚上前便碰着了她隆起的孕肚。

战长林忙挪开,可惜居云岫眼睫一动,已醒了。

“对不起……”战长林惭愧道。

居云岫没说什么,凑上来,主动抱住了战长林。她很少会有这样主动的时候,战长林思及缘由,心里一酸。

“今天又睡不着?”猜到她或许从一开始便没入睡,战长林心疼道。

居云岫低低应了声,战长林抚摸着她发顶,想说什么,喉咙又如被卡住。

“圣人下旨,要苍龙军三日后出征。”

最后还是居云岫先打开话匣,战长林“嗯”了声。

居云岫道:“你要跟着父亲一起出征吗?”

战长林抿紧嘴唇,试探着道:“你一人生产,会害怕吗?”

居云岫道:“会啊。”

战长林显然没想到她会回答得这样斩截,一愣后,心里愈发发慌。

今晚在程大夫那儿翻看的医书对他的冲击很大,他以前一直以为女人生产是很自然的一件事,就像人每天都会吃饭睡觉一样,可是今天那些书籍告诉他,不是这样的。

孕妇分娩的过程,远比他想象中要危险、艰难、痛苦,乃至恐怖。

走神间,脸记颊被人捏了一下,居云岫道:“你是不是要丢开我?”

战长林下意识道:“没有。”

黑暗里,居云岫的眼睛格外亮,战长林深吸一气:“我陪你,生完我再过去。”

居云岫微笑,在战长林脸庞印下一吻。

战长林回吻居云岫眉心,夫妇二人抱在一起,缓缓入睡。

居云岫望着帐幔上参差错落的阴影,半宿无眠。



战长林留守王府的消息传开以后,众人皆惊,战青峦在大军出发前一天把战长林拦在了望月轩外的回廊里。

“你疯了?”战青峦青着一张脸,语气威严,“家事、国事孰轻孰重,你不知道?”

战长林看着廊外:“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先顾家,再顾天下,没毛病。”

战青峦嗤笑,笑声讽刺至极。

战长林不爱听,举步离开,被战青峦喝止:“站住。”

战长林皱眉,战青峦转头过来,声音更冷:“你知不知道外面那些人是怎样看你的?”

战长林并不想知道,可是奈何不了战青峦想说:“威震沙场的小狼王,重金求娶肃王爱女长乐郡主,明明是明媒正娶,婚后却要留居在王府,与赘婿何异?”

战长林回头:“什么狗屁。”

战青峦:“是啊,什么狗屁。功名是你自己挣来的,聘金是你自己攒下的,放着风风光光的将军府不要,非要赖在这府里,你告诉我,为什么?

“大敌当前,你身为朝廷的正四品云麾将军,不急着上阵杀敌,反而要留在这府里陪人待产,你告诉我,为什么?

“你是大夫吗?是稳婆吗?是那间产房需要你,还是北边的关城需要你?”

战长林眼神阴郁,喉咙被战青峦的一声声质问攫住。

战青峦上前一步:“去跟王爷说清楚,明日同我们一起走。郡主自有大夫、稳婆守着,不需要你操心。听到没有?”

战长林没有回答,战青峦放缓脸色,伸手按住战长林的肩膀。多年过去,昔日不足他胸口高的小狼崽已跟他一样高大了。

战青峦最后劝诫:“长林,我知道你很爱郡主,为了她,可以不顾世俗眼光,不理世人非议。但你要记得,军务是底线。我们是征战沙场的男人,不是看门狗。”

战长林瞳孔收缩,瞪着战青峦,拿开肩膀上的手。

战青峦脸庞再次沉下来。

“关城有二十万苍龙军,可是她只有我一个夫君,孩子只有我一个父亲。”战长林的心里很纠结痛苦,可是他不能再出尔反尔,违反对居云岫的承诺。

“孩子平安出世后,我即刻赶过来。仅此一次,日后,国事在前,家事在后。”

“战长林!”

战青峦冲着战长林的背影怒喝。

战长林没有回头。

战青峦劝说无果,一拳砸在廊柱上,回头时,目光倏然一凛。

长廊拐角处站着一行人,中间那人身着流彩暗花云锦襦裙,肩披织锦镶毛斗篷,神容冷肃,正是身怀六甲的居云岫。

战青峦脸色骤变,收回拳头后,颔首行礼。

双方各自无言,擦肩而过时,居云岫道:“在青峦哥哥眼里,做府上的公子,是做看门狗吗?”

战青峦目光凝在虚空中,眼眦微红:“如果你心里真的有他,记就不该让人世人如此非议他。”

他没有正面回答,可字里行间的意思已很明白,非议的是世人,纵容流言的是肃王府。

是他们,让他们成了“看门狗”。

居云岫神情冰冷。

战青峦阔步离开,凛风一样。



次日,整装待发的军队在肃王府正门前集结完毕,众人前往送行。

大雪后的长安城大街寂冷灰白,枯木参差,蔽天的旌旗在冬风里猎猎翻飞,战长林站在送行的人群里,是在场唯一一个没有身着甲胄的军人。

居松关走过来,给二人送上一个缎面云纹锦盒,道:“小外甥的出生贺礼,别偷看,到了日子再打开。”

战长林不疑有他,收下后,问了几句战况上的事。

居松关逐一回答。

身后传来马蹄声,战青峦提肘勒缰,漠声道:“世子,王爷在催了。”

居松关看向居云岫,居云岫微微一笑,从璨月手里拿过平安符,交到居松关手里。

“哥哥凯旋。”

居松关握住平安符,看着居云岫的眼睛:“一切都会没事的,别怕。”

居云岫:“哥哥放心,长林在,我不会害怕。”

战青峦心里不屑,别开了眼。

一声号角穿云而上,旌旗一摆,军队整齐出发。

战长林目送着远行的军队,久久不动,居云岫看着他落寞的侧脸,手扶在孕肚上,突然蹙了下眉,嘴唇紧咬。

“郡主?!”

璨月、琦夜见势不妙,慌忙赶过来。

战长林迅速回神,看居云岫神色痛苦,心一下蹿上来:“怎么了?”

居云岫颤声:“……突然有些疼。”

“叫程大夫来一趟。”战长林把锦盒塞到璨月手里,横抱起居云岫,阔步往府里行去。

望月轩里,居云岫躺在床上,程大夫坐在床侧杌凳上给她诊完脉,安心道:“无碍,先前可能是在风里待得太久,有些受寒了。近来天冷,还是尽量少让郡主在外走动,万一感染风寒,可就有的麻烦了。”

战长林明显松一口气,等程大夫起身后,坐至床前,抓起居云岫的手。

居云岫安抚地看他一眼,微笑:“不疼了。”

战长林心有余悸,回想先前的情形,庆幸自己还是留了下来。

孕妇后期的情况多少都有些不稳定,万一自己真走了,那居云岫岂不是要独自一人面对那些凶险?

居云岫从他眼里看出担忧,心里更惭愧,抚摸他脸庞:“真的不疼了。”

先前在府门外骗他,是不想看他因不能出征而自责落寞,他留下来有比离开更重要的意义,可居云岫现在还不能告诉他。

战长林道:“最近天冷,尽量别再出门。”

居云岫瞄一眼挎上药箱离开的程大夫:“上回还说要多走动。”

战长林哑口无言,居云岫笑,不跟他唱反调,关心起另一件要紧事:“哥哥送的锦盒呢?”

战长林示意璨月拿来,毕竟有些好奇,便要打开,居云岫阻止道:“哥哥说了,时日不到,不能偷看。”

战长林挑眉:“怎么,有仙气,开了就会跑?”

居云岫揶揄:“就知道你会忍不住,所以以后由我来保管了。”

说着记,便把锦盒收走,交回给璨月。

璨月笑着附和:“郡主放心,奴婢一定给您守着,保管不漏走一口仙气。”



肃王率领苍龙军出征以后,朝中人心渐稳,战长林以陪伴妻子待产为由留守京城,每天照旧上朝、点卯,忙完公事后,便回府陪居云岫养胎。

关于他没有跟随大军一起出征一事,朝中很快流传开一些言论,有些是笑谈肃王这次胜券在握,所以不带小狼王上阵;有些则是调侃战长林爱妻如命;更有甚者,背地里非议战长林贪恋私情,罔顾大义。

战长林耳闻后,想起那日战青峦提起的流言蜚语,一笑置之。

这天散朝,战长林被一同僚缠着问了些军务上的事,走得略晚,离开承德殿时,听得一人道:“云麾将军这是打算给肃王做一辈子看门狗了?”

战长林赫然回头,金柱后,一人身着赭红色蟒纹锦袍,头束衔珠金冠,浓眉利眼,玉面美髯虬,竟是平日里寡言少语的晋王。

“倒也是个令人歆羡的佳婿。”

晋王盯了战长林一眼,走下丹墀,眼神宛如蟒蛇吐出来的信子,淬着毒。

战长林脸庞铁青,同僚在旁劝道:“晋王就是说笑,心里说不定有多羡慕肃王,将军别往心里去。”

战长林没做声,拾级而下:“听说月前尊夫人生产,是城西蔡三婆接的生?”

同僚一怔后,笑道:“正是,都说这蔡三婆是长安城里最有名的稳婆,十有九顺,而且接生的婴孩七成以上都是儿子。这不,贱内生的,正是个又白又胖的小子呢!”

言辞间很是有些飘然自豪的意思。

“生产情况可顺利?”

“那倒没有,虽然贱内不算体弱,可我那小子个头太大,折腾了两天一夜才落地呢。”同僚语气唏嘘。

战长林眉头微锁:“那尊夫人眼下可恢复了?”

同僚叹气:“元气大伤呀,估计还得再养些时日才能下床。”

战长林若有所思,离开皇城后,叫车夫去了一趟城西。

居云岫还有两个月生产,程大夫说,王府里安排的稳婆是那位大名鼎鼎的蔡三婆,战长林想提前探一探这人,看看是不是如传闻一样靠谱。

马车在一条栽种槐树的巷口停下,战长林下车,冬日的阳光晒在身上,暖融融的,四周是戏耍的孩童,叽叽喳喳。

车夫道:“公子不如在此处等候,我去把那蔡……”

战长林摆手,叫车夫原地等候,看了一会儿那群在树下玩闹的孩童后,走进巷里。

城西人多大以买卖聚集,这条巷名叫“多子巷”,里面住着的稳婆不止蔡三婆一个,战长林瞄着各家各户大门前挂着的招牌,敲响一家牌匾曰“祖传周奶收生在此”的家门。

里头很快传来应门声,战长林打帘而入,被一屋的孩童吓了一跳。

有妇人抱着襁褓里的婴孩匆匆躲进里间,另有一体态丰腴、年纪四十上下的稳婆迎上来,拍着大腿道:“哎哟,这是哪家的贵人,怎么派郎君亲自来?呀,还是个这样俊俏的郎君呢!”

战长林竟微微脸红,咳了一声后,问起正事,原来是来打探蔡三婆接生能力的。

稳婆一听问起蔡三婆,嘴唇一瘪,数落起其人“记脾气古怪”“漫天要价”等毛病来。

战长林道:“坊间传闻她是长安城里接生最厉害的稳婆,此话可当真?”

稳婆酸道:“她接生确实有一套,可名声能这么响,都是运气好。您想想,请她去接生的多半都是京中贵人,那些太太个个养尊处优的,情况能有多差?换咱这巷里随便一人去都没问题呀!”

战长林道:“月前户部何侍郎家中的夫人生产,接生的便是蔡三婆,两天一夜才生下来,产妇至今卧榻休养,不能下床。而且……据说产妇本身并不瘦弱。”

稳婆撇眉,神色颇有些一言难尽:“产妇是不瘦弱,那可太不瘦弱了……”

战长林沉眼。

稳婆抿唇,看战长林衣着华贵,器宇不凡,自然知道是不能糊弄的,如实道:“那是因为何夫人太胖了,看起来厉害,其实虚得很。况且何夫人年纪又大,那一胎能顺利生下来,算是祖上积德喽!”

战长林微微扬眉。

稳婆算看出来战长林的来意了,道:“郎君是给来夫人挑稳婆的吧?”

战长林有些不自在:“嗯。”

稳婆笑,开始如数家珍地介绍自己的业绩,战长林听着,表示会做考虑,离开后,又如此问了另外两家人蔡三婆的情况。

总的来讲,程大夫还是没有举荐错人的。

战长林放宽心,晒着太阳走出多子巷,一路上微风拂树,孩童追逐,欢笑声此起彼伏。

一位白发老妪坐在墙角晒太阳,或许是甚少看到郎君来这地方,打趣道:“郎君好俊俏,是来找稳婆的吗?”

“嗯。”

“第几个啊?”

“第一个。”

“打算生几个?”

笑声恣意,一群四五岁大的孩童擦着身侧飞跑向前,战长林望着那一个个欢快的、小小的背影:“……五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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