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玄雾白的视线越来越冰冷，越来越冷清，龙渊的心开始下沉，刹那间如坠冰窟，同时也心思急转，努力回想着造成这种结局的每一种可能。
“有没有可能，是之前国师玄冥陷害于我，之后，那股魔气就留存在了我的识海之内，没有散净？”
“有没有可能，是龙正悄无声息陷害于我，在暗地里给我使了绊子？”
“对了，还有一种可能，大魔物骨骨曾经对我做过‘移魂换影’的鬼道之术，这缕魔气会不会是他悄悄放入我的体内的？”
这一刻的龙渊，只是感觉自己已经不知不觉间掉入了一个巨大的陷阱之中。
至于布置陷阱的人是谁，他却怎么也想不到。
让他更加绝望的却是，接下来，玄雾白先是以摇头否决他刚才所有的推断，继而冷冷说道，“你刚才所说的一切推断，都不足以采信。”
“为何不足以采信？他们曾经都想对我不利，他们都有陷害我的充足理由。而且，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自己，我体内有没有魔气，我自己怎么可能不知道，却被你看出来了？”龙渊已经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玄雾白却依旧还是摇头说道，“有一个词叫欲盖弥彰。”
同时眼神也更加犀利，好像随时可以看到龙渊的心底里去。
龙渊几乎是沙哑着嗓子分辩道，“如果我欲盖弥彰，又何必处处配合，毫不犹豫就跟随你来到这太虚镜跟前接受检查？”
玄雾白寒声道，“那是因为你之前已经成功骗过了许多人，现在，你觉得自己还可以骗更多的人。但你万万没有想到，却躲不过这太虚镜的法眼！”
看来，玄雾白是已经彻底不相信他了。
龙渊只能据理力争道，“我体内有没有魔气我最清楚，这一定是个误会！一定是你弄错了，我不服。我要你再检查一次！”
几条飞龙硕大的头颅离龙渊越来越近，他几乎已经闻到巨龙口中散发出的浓郁血腥气息。
玄雾白的视线再次投向太虚镜中的星海，再次凝望之前专注的那片区域，再次定睛一看，说，“对于魔族气息，我再熟悉不过，绝对不会弄错。你自己看……”说话间，玄雾白右手兀自向太虚镜中一抹，继而，之前他凝神的那片区域，星海的背后即刻便显现出一大片漆黑的云海。
云海漆黑如墨，不断地翻滚着，左冲右突，横冲直撞，只是怎么也不离开那片区域，好似被禁锢在了那里一般。
即便连龙渊自己，也瞬间看出那片黑云的诡异和邪恶之处了。
而且那片黑云真得很大，比之前朝圣大比武那次的区域简直大了百倍不止！
龙渊即刻就傻了，霎时目愣口呆，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这下连他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了，更何况玄雾白？
总说眼见为实眼见为实，现在，他看到了，看的清清楚楚。
自己的神魂之海中不但有魔气存在，而且，还是如此浩瀚的一片，那是要死很多的人的要命存在啊。
“现在你还有何辩解之言？”玄雾白最后问瞠目结舌的龙渊。
龙渊只是摇头，难以置信道，“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然而，这样的辩解之词又是何等的苍白无力，是何等的于事无补……
再一挥手，玄雾白对身后的龙骑士道，“拿下！”
“是！”
龙脊背上的龙骑士们顷刻纷纷以手为印，联手结出一张坚不可摧的“天罗地网”从天而将，瞬间将龙渊从头到脚都捆绑的结结实实，动弹不得。
龙渊试着挣扎，却无法挪动分毫，天罗地网直接钻进了他的肉里，在他的体内生了根，发了芽，将他牢牢掌控。
龙渊极不甘心道，“错了，一定是哪里搞错了，这绝对不可能！这绝对是个阴谋！！！”
看着地上被五花大绑的龙渊，龙骑士上前请示玄雾白道，“家主欲将这小子押往何处？是直接推到伏魔台抹杀，还是打入封天魔狱永世封印起来？”
龙骑士出手之时，龙渊的神魂已然被逼退，然而太虚镜中的神魂之海却依旧清晰如初，一点也不曾发生改变。
再次凝望太虚镜星海之中的那片魔气一眼，玄雾白似是若有所思道，“先将他打入封天魔狱暂时封印起来吧。”
说完，玄雾白便要转身而去。
在转身的刹那间，龙渊注意到玄雾白紧拧着的眉头，也注意到他说话时的犹豫，霎时朝着他的背影喊道，“你也觉得这里有问题，对不对？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你一定要慎重。神梦陵可不能错杀一个好人！”
玄雾白刚迈出去的脚步兀自停住。
不错杀一个好人，这的确是他这辈子最大的追求。
但是，他回过头来，对龙渊道，“你识海之内的魔气太盛，已绝非一般魔物所能比拟。换言之，就算我现在杀了你，也绝对不会犯下任何错误。”
龙渊的心霎时一沉，那意思岂不是说自己死定了，但只是时间早晚问题？
可既然如此笃定，玄雾白刚才又犹豫什么呢？
不等龙渊发问，玄雾白已经自顾继续说道，“只是现在，我唯有一点不懂，就是你神魂之海内的魔气十分怪异，与我平生所见都不尽相同。具体不同在何处，我一时间又无法把握。怎么说呢，就好像是，你体内的魔气并不具备攻击性，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龙渊被问的云里雾里，不知所以。什么叫不具备攻击性？难道魔气还有好坏之分？而且，堂堂神梦陵家主都搞不懂的问题，指望他能搞懂，这不就是个笑话么？
但玄雾白能犹豫，他求之不得，当即就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忍不住问道，“我可不可以请教前辈一个问题？”
玄雾白道，“在你死之前，任何问题都尽管问，我也一定知无不言。当然，潜台词就是，我一定会让你死个明明白白。”
“不具备攻击性，这一点很重要吗？”龙渊弱弱问道。
“重要吗？”玄雾白好像是被这个问题问住了。
略微忖度之后，玄雾白才字斟句酌道，“打个比方，一般的魔物，他们体内的魔气都极具攻击性，也就是所谓的丧心病狂，杀人不眨眼，一言概之，就是直接丧失了人性，无恶不作。而你体内的魔气，很显然与他们的都不一样。怎么说呢？”
玄雾白挠着脑门儿，冥思苦想着该如何说才能让龙渊听懂。
很快，他想到一个绝妙的比方，于是一拍脑门儿兴奋说道，“对了，你见过火山吗？”
龙渊点头。虽然没亲眼见过，但在电视上，网络上，他已经看过无数次。
“有一种火山，它时刻都在喷发，我们叫它活火山；但还有一种火山，几千年过去，它一直处于死寂，毫无爆发迹象，也就是传说中的死火山。”
龙渊瞬间就懂了，激动万分道，“你的意思是，我体内的魔气是一座不会爆发的死火山？”
玄雾白点头，但又接着说道，“但那还是火山。”
兴奋之情一扫而光，龙渊霎时又霜打的茄子，焉巴了。
玄雾白再次转身离开，边走下云梯边道，“享受你最后的人生时光吧，在我没彻底弄清楚这个问题之前，你还是安全的。”
安全？
龙渊只想呵呵。
享受？
他更加哭笑不得。
坐着一天天等死的日子，能叫安全吗？能算作享受吗？
不，那就是煎熬，是地狱！
不过煎熬总比死了强吧？龙渊却又很快说服自己。
体内的魔气无论是死是活他都不关心，他唯独只想知道，它们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如果这个诡异的问题不解决，他怕是死也不会瞑目。
苍天啊，大地啊，哪位神仙姐姐能够告诉我一声，也好让我死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啊。
“咣当”封天魔狱之门在龙渊眼前轰然关闭，世界瞬间陷入一片无尽的黑暗之中。
“嗷。”龙渊顿时倒吸一口凉气，立刻感觉身边多了许多东西，却又看不见，瞬间觉得毛骨悚然，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归元殿。
龙正接过灵魂契约，比划着问道，“我该如何签？”
玄冰目无表情说道，“用你的鲜血献祭魔族帝君就行了。”
“咬破指头，将血滴在纸上？还是需要写下我的名讳？”
“鲜血就行，魔君会第一时间感知到你的忠诚与诚意的。”
龙正随即将指头凑到嘴边一口咬破，之后将几滴鲜血滴落在泛黄的牛皮纸上。
当鲜血滴落的刹那间，满纸萦绕的黑气即刻便朝那几滴鲜血奔流过去，活物一般瞬间将几滴鲜血吞噬殆尽。
“没，没了？这样就行了？”龙正略微有些尴尬道，“我要不要再滴几滴上去？”
然而话音未落，龙正便立刻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传来，顷刻站立不稳，继而天旋地转、日月无光，眼前霎时变成一片压抑的褐红色。
“我，我这是怎么了？”龙正挥舞着双臂，妄图驱赶走眼前诡异的褐红色，惊恐万分。
就好像是一块血色的红布挡住了他所有的视线。
而且，这块红布还散发着浓郁的血腥气息。
血腥气息里面还渗透着满满的杀意及邪恶的欲望。
这一刻，龙正突然觉得手痒痒，十指大动。他知道，这是弑杀的感觉。
之前秒杀三万五千金陵卫时，他也曾经十指大动过。这种感觉他太熟悉了。
这种感觉实在太诡异，太膨胀了，瞬间将他的心充塞得满满当当。此时此刻他不杀不快！
他甚至还想茹毛饮血！
“此时此刻，魔君已经听到了你的宣誓，接收了你的效忠，从今往后，你就是我魔族忠实的一员了，恭喜恭喜。”
陌生的声音第一次情难自禁，激动万分说道。
黑色的卷轴如水渍一般迅速消散在了空气之中。
“我已经成为魔族一员了？可是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怎么了？”
龙正的视力毫无改观，还是一片血红色。
血色之中，玄冰的样子亦变得异常狰狞恐怖，好似一个绝色的魔鬼静静矗立，纤薄的嘴唇一张一翕道，“你的眼睛很快就会恢复如初，放心吧。而且很快，魔君也会履行承诺，帮你夺回一切。魔君从来说到做到。你就拭目以待吧。”
说完最后一个字，玄冰突然双腿一软，直挺挺倒向地下。
龙正眼疾手快，一把上前扶住。他知道，那个陌生的声音已经离开。
魔君会履行诺言吗，如何履行？他不知道。但他拭目以待。
“冰儿，冰儿，你醒醒，你醒醒啊。”龙正轻轻拍打着玄冰的小脸焦急喊道。
玄冰幽幽醒转，痛苦地呻吟一声，继而茫然四顾，地毯上的天光已经亮得刺目，伸手揉着涨疼的太阳穴，恍然问道，“帝君，冰儿这是怎么了？冰儿的头好痛。”
龙正随便敷衍几句，指着冰冷的地面和宫柱说道，“你可不是头痛，昨晚我两就是坐在这里，靠在冰冷的柱子上睡了一晚上。”
“是吗？”
玄冰恍然大悟，顷刻想起昨日情景。最终，他们可不是坐在地上，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
但想到龙正也陪着自己坐在地上睡了一夜，玄冰当即抓住龙正的胳膊问他，“帝君，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一切都是冰儿的错，冰儿不该……”
龙正哭笑不得，伸手按住玄冰的小嘴，不让她再继续说下去，一边摇着头由衷说道，“冰儿，你就是太善良，从小到大，你都只知道维护别人，却从来不会照顾自己。不过从今往后，我发誓，一定会加倍对你好的。而且，我还要将之前欠你的全都还给你。你就拭目以待吧。”
玄冰被龙正的一席话吓了一跳，赶紧伸手去摸龙正额头，生怕他是风寒入体，或是备受打击，从而在说胡话，一边急急说道，“帝君你说什么呢，帝君从来都不欠冰儿什么，冰儿也是一心想对帝君好，做任何事情都是心甘情愿，从来都不奢求任何回报的。”
将玄冰一把揽入怀中，龙正动容道，“我知道，我真的知道。正是因为如此，今后我才一定要对你更好。”
玄冰霎时觉得幸福的眩晕。
如果龙正不是说胡话，而是肺腑之言，这岂不是每个女子都想听到的动听情话？
是不是昨夜的巨变让龙正心性大改呢？
玄冰兀自猜测着，心也“嘭嘭”地跳个不停。
都说受到巨大打击之后，人的心性很可能会产生巨变。只是有的人变得很坏，而有的人，却变得更好。
龙正这是变好了吗？
虽然爹爹叛逃之后，龙正对自己已经好了许多许多。但是，离柔情蜜意还是相去甚远。
而今龙正海誓山盟的，搞得她还真是不适应。
只是玄冰心中有一个疑问，此刻却是万般不敢问的。
她怕一问又会触动龙正那根敏感紧绷的神经。
这个疑问就是：龙正还有今后吗？
但看龙正未来可期的兴奋模样，玄冰总觉得此刻的他好像与之前不一样了。
具体哪里不一样，她又捉摸不透。总之，肯定是不一样了。
但如果一切都是向好的方向转变，即便今后二人只是粗茶淡饭，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玄冰也是极其愿意的。
“帝君已经对冰儿很好了，若是再好，冰儿怕是会幸福的找不着北呢。”
玄冰将头紧紧扎入龙正怀中，再也不想从那里出来。
龙正的视线却是看向殿外刺目的天光，满眼的憧憬和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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