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遇之就像是她在荒岛中行走时的一盏灯，倏地照亮了她的方向。
他走后，时不时也会打个电话给她。
不过程遇之工作着实很忙，能抽出来的时间并不多。
张雨欣在面包店工作时，偶尔会听蔡阿姨说一些程遇之的事情。
张雨欣喜欢上这种平静如水，却不无趣的生活。
这一天，张雨欣在喂小乖，手机忽然响了。
张雨欣擦了擦手，跑过去接起：“喂——”
“九九……”那头是低沉、沙哑的声音，却让张雨欣手指一颤，“抱歉。”
刹那间，张雨欣有几分恍惚。
脸色瞬间就变了。
恍惚过后，她的脸上是嘲讽的颜色，眼底被黯淡覆盖，冷漠而清寒。
“不要再打电话给我，永远都别打电话给我了。”张雨欣声音颤抖，身子气得战栗，她咬着牙，几乎是一字一顿。
“九九……”
“我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
那头，沉默。
好长一会儿时间，张雨欣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跳得毫无节奏，就连脉搏都在剧烈跳动。
她的脸色刹那苍白，咬着唇，连呼吸都是冰凉冰凉。
“嗯，保重。”良久，他低哑的声音缓缓传来，一如既往的深沉。
张雨欣的情绪有些崩溃，如决堤的洪水，不愉快、窒息的感觉再一次汹涌而来。
她颤抖着手指，按了挂断。
“咚”一声，手机还是不受控制地掉到了地上。
平复的情绪再一次席卷而来，如狂风骤雨。
张雨欣的目光有几分呆滞。
身体，一点点变凉，她抱紧双臂，无言的苦涩蔓延在四肢百骸间。
喉咙梗着，却连哭都不会了。
“喵——”
小乖吃了猫粮，走到张雨欣的身边来，可怜巴巴地仰头看着张雨欣。
它的九九好像又不高兴了呢……
小乖跳到张雨欣的脚上，用小爪子挠了挠她的腿。
张雨欣低头，蹲下身，将小乖从地上抱起来。
眼底茫然的光泽覆盖，她的手还在不可遏制地颤抖。
小乖舔了舔她的手背，任由张雨欣抱着。
九九不高兴了。
可它又没办法……
张雨欣抱着小家伙，她的身体很凉，只有小乖能让她的心口暖和一点。
一颗心早已七零八落地碎掉……
小乖用爪子按了按张雨欣的手机，示意她捡起来。
张雨欣见小乖这么懂事，摸摸它的头，将手机捡起来。
脸色，多了平静。
其实……也没什么，情绪过去了就该过去了。
她只是觉得傻，像个傻子一样，在同一件事情上能栽两次。
还好，做什么都不晚，她这辈子也不可能再栽第三次。
她这辈子也不可能再跟他说一句“生日快乐”。
给他庆生的人能绕天海市一圈，她张雨欣的祝福和礼物，他不稀罕，一直就没稀罕过。
蛋糕算什么，钱夹算什么，一个简简单单的餐厅又能算什么……
他一样都看不上眼。
他有的是贵重的生日礼物，有的是给他庆生的朋友，还有一个爱他的女朋友。
她在他眼里就是廉价的代名词。
张雨欣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出去吃一顿。
她套了件厚实的大衣，给小乖喂了晚饭后，一个人独自去了唐人街。
天色已晚，但唐人街这儿十分热闹，甚至比白天还要繁华。
灯光明亮，宛如白昼。
张雨欣没有那么想念国内，她只是有点想吃火锅。
很辣很辣那种。
今天是周六，晚上人很多，她难得休息一天，还没有好好来这儿逛过。
街上人潮涌动，喧嚣热闹。
张雨欣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茫茫然看着四周。
像她这样一个人出来的人并不多，她随意走着，想找一家火锅店。
走在路边的时候，她看到有些小玩意儿很有意思，就随手买了点。
初冬的街头已经很冷，裹紧围巾都抵不住风寒。
这条街上什么都有，有一种故国故乡的感觉。
张雨欣对天海市并没有太多的怀念，她只是单纯想吃火锅了。
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店，她走进去挑了个靠窗的位置。
店里人很多，张雨欣将自己买的一只兔子玩偶放在对面的座椅上。
她点了一份重辣的火锅，又点了几瓶啤酒。
张雨欣也没什么心思，没什么想法，只是默默吃着火锅，感受久违的辣意。
这种重度的辣味儿很能麻痹味觉，同时，也能麻痹神经。
坐在窗口，可以看到外面街道上的场景——不远处有人放烟火，灯火映照下的冬天，少了寒意，多了温暖。
店里只有她是一个人在吃火锅，时不时有异样的目光投来。
太辣了，张雨欣的眼泪水流了下来。
她开了一瓶啤酒，倒在杯子里喝。
浑身充满辣意，舌尖都没了感觉。
身后出了一层汗，她干脆脱掉大衣外套，只穿着一件白色毛衣。
张雨欣一边吃火锅，一边喝啤酒。
就在这时，程遇之的电话打了过来：“在哪呢？吃过没有？”
张雨欣轻咳一声：“在外面吃。”
“我看芝加哥降温了，有没有多穿点，别再感冒。上次医生说你底子薄，经不起折腾。”
“医生骗你。”
程遇之笑了：“医生不骗我，你倒是有点会哄人。在哪里？”
“在……外面吃小笼包。”张雨欣编排了一个理由。
正巧看到对面就是一家卖小笼包的店。
程遇之笑得更厉害。
“你笑什么。”张雨欣诧异，“小笼包……不好吃吗？”
“我说你会哄人，确实不假。”
“我没有。”张雨欣急忙掩饰，“我真得在吃小笼包，要不拍张照片给你。”
反正他在纽约，也不会知道她有没有骗他。
“小笼包好吃吗？”
“好吃呀，一口咬下去都是汤，再咬下去就是皮。”张雨欣笑道。
“那……小笼包好吃还是火锅好吃？”
嗯？
张雨欣听着他手机那头有嘈杂的声音，他好像在走路。
“我……你？”张雨欣一下子语无伦次。
她的左手上还拿着一串小香肠。
“会哄人的小骗子，抬头，往左看。”程遇之清朗的嗓音缓缓响起。
张雨欣吓得不轻，她赶忙抬头。
结果，她一手抓手机，一手抓香肠，面前还摆着几瓶啤酒的样子就全部被外面的人给逮了个现行。
呃……
张雨欣着实尴尬，尴尬之余有点意外。
他怎么回来了？不是才走了几天吗？
男人修长的身影立在窗外，他穿着一件黑色长大衣，脖子上系着一条浅灰色围巾。
他右手拿着手机，目光灼灼地看着灯火通明的火锅店，眼底是晶亮而耀眼的光芒。
程遇之没有立即进去，而是站在窗口，勾起唇角：“小笼包好吃吗？”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张雨欣的一张瓜子脸通红通红。
真是被抓了个现行啊。
她笑了：“你来尝尝不就知道好不好吃了。”
程遇之这才走进火锅店。
店外很冷，店里，暖气很足。
浓浓的火锅味儿飘在鼻端，程遇之找到她的位置。
他弯下腰，捡起座椅上那只白色的长耳兔。
张雨欣更加尴尬，呃……
“你倒是我见过最有意思的女孩子。”程遇之在她对面坐下，将长耳兔放在手边。
他的脸上始终是宽和儒雅是笑意，波澜不惊。
“我只是顺手买的，是有点丑。”
“不是一般丑。”程遇之看了看长耳兔，这丑的……
张雨欣连忙喊服务员添了餐具，很意外：“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不是才去纽约几天吗？”
“不回来，怎么知道你还有这种嗜好，重辣火锅？啤酒？丑兮兮的玩偶？”
“我也不是经常这样，偶尔一次。”张雨欣竖起一根手指头。
“我上次走的时候怎么叮嘱你的？我说，好好照顾自己。”程遇之看着火锅里的一层辣椒，皱皱眉。
“你尝尝，其实很好吃的，不辣，真的。”张雨欣拿起啤酒瓶，“我们喝点啤酒吧？”
程遇之见她吃得满脸通红，眼泪水都出来了，还哄他说不辣。
“有不高兴的事？”
“你还没有回答我，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我也想知道。”程遇之看向她，深沉的眸子间酝酿着通透的明朗。
“吃晚饭没有？没有的话，一起吃？”
“我没有吃重辣的习惯。”
“那啤酒呢？啤酒喝不喝？”
“张雨欣，还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嗯？”程遇之看向她，“胃痛的感觉是不是忘了？”
这两种东西，哪一样不伤胃？
“我真得只是偶尔一次……”
“心情不好的话，我带你在街上走走，啤酒放下。”程遇之的语气里多了严苛。
张雨欣只好将啤酒放下。
胃痛的感觉她没忘，记着呢。
张雨欣讪讪地用湿巾擦了擦手：“可是我还没有吃饱。”
“这条街上吃的东西很多，想吃什么我都可以带你吃，我在这儿生活了四年。”程遇之脾气温和，“你是不是头一次来？”
这一次，张雨欣老实地点点头。
吃了一半的火锅就这么放下了，啤酒也没能带走。
张雨欣被程遇之带出火锅店，走在热闹喧嚣的街道上。
那只长耳兔被她塞进了背包里，她亦步亦趋跟在高大的程遇之身边。
她心里头是很珍惜朋友的，更何况是在异国他乡。
她很感激在这种时候有人陪着她。
本来已经做好吃一顿火锅，喝点酒往家里躺一天的准备，没想到程遇之会从纽约回来。
挺意外。
程遇之带着她在街上走，张雨欣头一次过来，对什么都挺好奇。
“想家的时候可以过来看看。”程遇之道。
张雨欣拿着一件小瓷娃娃，眼底没有太多波澜。
她没有家。
也不存在想家不想家的问题。
她也不知道何时能有一个家，越是渴望的东西，似乎越是抓不住，碰不到。
“家”这个字离她太远。
她也不愿意过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发烧了都无人问津。
可惜……她也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有个家。
明明简简单单，平平凡凡就好，可她却怎么都没法实现。
“喜欢这个？喜欢的话我买给你。”程遇之指着她手里的白瓷胖娃娃。
张雨欣摇摇头，连忙放下。
看到可爱的娃娃玩偶，她总是忍不住看。
她要是真得有个宝宝，一定会被她宠坏了。
“走吧，我对棉花糖更感兴趣，我的火锅没吃完，你得赔我晚饭。”张雨欣笑道。
她要棉花糖，程遇之便给她买了棉花糖。
隔壁的一家奶茶店里正好放着歌——
“你就是我心中的棉花糖，甜蜜的梦想，彼此牵起的双手，谁都不要放，去眺望，在远方，悉数快乐和希望，展开翅膀，我们自由飞翔……”
张雨欣听着听着就出了神。
远处有烟火在燃放，一团一团，如春日的鲜花，花团锦簇，姹紫嫣红。
这样的夜晚，并不冷。
张雨欣裹着围巾，深呼吸，感受着芝加哥夜晚的气息。
异国他乡，终有不心寒的时候。
程遇之陪她走着，从街头走到街尾。
“程先生，又浪费了你的时间，不过今天晚上见到你，很意外，也很惊喜。”
“不用跟我这么客气，你一直都跟我很客气。”
说不清是礼貌还是疏离。
但程遇之并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程先生你这次回来几天？”
“双休。”
“是不是因为又回来劝蔡阿姨离开芝加哥……”张雨欣有点担忧。
她想做好心理准备，不然他们一家要是搬走了，她该怎么办。
“不是，暂时不会有这个想法，你不用担心。”程遇之看出了张雨欣的心思。
张雨欣一下子高兴了起来，这样就好。
“下个星期，系里有个晚会，你来看吗？”张雨欣问道。
“我看看有没有时间，如果有时间就去。你要表演节目？”
张雨欣连忙摇头，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不会，我什么都不会的。”
“要不要我教你？”
“嗯？程先生，你会什么？”张雨欣好奇地看着他。
“吉他和架子鼓，都会一点。”
“程先生很厉害啊，我倒是想学，不过暂时没有时间，还是算了，等以后再说。”
她得上课，还得做兼职，再有多余空闲的时间，得拿来看书。
“可以。”程遇之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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