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雨欣在原地站了很久，可惜，她是个法盲。
再看多久都看不懂。
空气一下子沉静下来，她的眸子里是望不到底的暗沉，如黑夜的星空，不见光芒，只有黑暗。
她只隐隐约约猜到，这不是什么好东西。
“陆氏股份持续断崖式下跌，我托了不少关系才查到这么一份文书。”
“什么意思，我不懂……”张雨欣的眼睛里是茫然的光。
胡鹏亦知道她不懂，言简意赅给她解释了一番。
“陆氏有走私案底，这事儿过去二十多年了，前年，被人重新翻了出来。”胡鹏亦的脸上是难得的认真，他语气缓慢地说给张雨欣听。
卧室很安静，只剩下张雨欣砰砰心跳声和胡鹏亦性感的嗓音。
胡鹏亦时间不多，他也知道张雨欣听不懂太多，只挑重要的说。
张雨欣恍恍惚惚听着，似是而非。
她的耳边只有胡鹏亦的声音在低低徘徊。
专业的名词她听不懂，但她听到了几个词：十年有期徒刑、三审、联姻……
她也不是很笨，这几个词足以让她明白全部。
震惊、讶然的神色充斥了她的眼睛。
她微微张大嘴巴，不可置信地看着胡鹏亦。
他在说，她在摇头，她不相信。
“雨欣，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也没别的。之所以把你从芝加哥骗回来，不过就是想告诉你，大哥想把所有的事一个人抗，而且没打算让你知道。”胡鹏亦道，“这个恶人我当了，要是被大哥知道我把这天大的事告诉了你，我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所有的事都是我托关系查到的，陆氏股份下跌在天海市掀了不小的浪，不过你在芝加哥，你当然不会知道。大哥把消息都压下去了，一来是保全陆家，二来也是不想让你知道。”
“懂了吗？我就这么跟你说，大哥如果跟韩雨柔结婚，什么事没有，陆氏还是这个陆氏，一切风平浪静，甚至陆氏会蒸蒸日上。小雨欣，给你选，你选什么？”
胡鹏亦突然问张雨欣。
张雨欣茫茫然的眸子看向他，摇头。
“我大哥的答案显而易见，他不肯跟韩家联姻。代价就是整个陆氏，还有他自己的十年光阴。明白了吗？”
“他为什么不肯，为什么不肯……”张雨欣呢喃，看向胡鹏亦，“他不是很喜欢韩小姐吗？”
她企图从胡鹏亦的脸上看出答案来，然而胡鹏亦不是陆海宁，她看不出什么来。
“小雨欣，你从哪里看出来我大哥喜欢韩小姐？嗯？”
“陆氏的活动，他都带上韩小姐，还有上次在高尔夫球场，还有……”张雨欣不吭声了。
还有，他的生日。
“这个问题，你亲自去问我大哥。问我，我也不知道，明白？”胡鹏亦脸色严肃而深沉，少有的认真。
张雨欣捂住脑袋，直摇头，表情恍惚。
胡鹏亦跟她说的太多了，她没法消化。
一个又一个信息，都是她没法在短时间弄明白的。
“胡鹏亦……你是不是又骗我……”
胡鹏亦很是无奈，他长得像骗子？
他收起手机，看了一眼腕表：“我得赶去机场，我把你骗回来没别的意思，就是这些话。雨欣，有些事，你自己选择。”
“雨欣，你是他的药。”
“你骗人，骗人……”张雨欣不信，她倚靠着冰凉的墙壁，眼底是茫然的光芒。
她不信，她还是不信。
胡鹏亦就是个骗子！
陆氏怎么会出事？陆海宁怎么会坐牢？
都是胡鹏亦编的！胡鹏亦就是个骗子！
“三审时间就在两个月后，这些事，我大哥和李浩杰瞒得很紧。”胡鹏亦道，“我大哥的意思很明确，宁愿坐牢也不联姻。他的意思，雨欣，你应该懂。”
“我懂什么，我不懂，我什么都不懂，我看不懂陆海宁……”张雨欣忽然又哭了。
胡鹏亦叹了口气，伸手替她擦眼泪：“眼窝子真浅，是不是以前就爱这么跟我大哥撒娇？”
在认识张雨欣前，他还在想，他大哥那种人，会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认识张雨欣后，他始终不相信陆海宁会喜欢张雨欣这样的小女人。
动不动就哭，跟水做的一样。
陆海宁吃这一套？
“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去坐牢？他肯定有办法，胡鹏亦，你骗我。”张雨欣抬起水汪汪的眸子看向他，语气很坚定。
他一定是骗她。
张雨欣的长睫毛上挂了水珠子，眼睛微微一颤，泪珠儿就滚了下来。
“小雨欣，你是不懂什么叫走私吧？证据确凿的事，我大哥能不坐牢？”
“那如果陆海宁娶韩雨柔呢？”
“那倒是什么事都没有，证据在韩运手里，他可以不供出来。而且，陆韩两家联手，在天海市的地位可以说是无法撼动了。”胡鹏亦静静道，“如果给我选，我说不定就娶韩雨柔了。可我不是我大哥，我的想法不能代表我大哥的想法。”
“小雨欣，至于我大哥为什么不想娶韩雨柔，原因不用我说了吧。”
“小雨欣，我大哥娶你是三生有幸，你嫁给我大哥，是一世幸福。好好考虑。”
“胡鹏亦，你就是骗我，你以前还跟我说，他那种人，不是我的良人。我和他，也不配……”张雨欣哭了，泪水直流。
“以前啊，是说过。”胡鹏亦讪笑，“不过那是以前了啊，我收回。”
以前，他从来没有想过陆海宁会喜欢张雨欣这种小女人，以为他只是顺手玩玩。
玩够了，就丢了。
但哪有男人会用自己的身家性命去玩一个女人？
这不是爱，是什么？
“你们合起来哄我，我就活该给你们骗吗？为什么在此之前，我什么风声都没有听到？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什么都不知道，那就是我大哥的目的。”胡鹏亦道，“陆氏的股份，你随随便便去打听一下都知道，跌的很厉害。”
“他不爱我。”张雨欣摇头，眼底是不可置信的光泽。
“他爱不爱你，我没法给你答案。这，你亲自去问他。”胡鹏亦看向她。
“小雨欣，我只是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没有隐瞒，也没有夸张。其实，哥哥也没骗过你，就是偶尔夸张了点。”胡鹏亦忍不住解释。
他在她心里的信用值快要透支了。
简直了！
“就比如这一次，我如果不说他得了不治之症，你会回来吗？如果我说他感冒了，你肯定不会回来。”胡鹏亦抓住她的肩膀。
他幽邃的眸子看向她水汪汪的大眼睛，他在她的眼中看到了茫然，也看到了无尽的泪水。
他轻轻碰了碰她的肩膀，她的泪水就从眼眶里滚落。
胡鹏亦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拿张雨欣是真没办法。
小丫头，从小到大，被他大哥惯坏了，也只有他大哥拿得住。
“别哭了，这……怎么就哭了，不许哭了。”胡鹏亦无奈，“还有什么要问我的，赶紧问啊，我得去机场。”
张雨欣沉默不语，低着头，眼睛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卧室里弥漫着浅浅的木兰香，她的心“噗通”直跳，一直没有平静下来。
眼睛哭红了，肿了。
良久，她才动了动嘴唇：“韩雨柔喜欢陆爷吗？”
“嗯？怎么问这个问题？她倒是对我大哥挺有好感，应该是喜欢。哎呀，我大哥那样的男人，没有女人不喜欢吧？”胡鹏亦倒是实话实说。
在这一点上，他自愧不如。
“韩雨柔很漂亮，什么都好，做妻子，再好不过。”张雨欣嗓音寡淡，“他有什么不能接受的，跟个小孩子似的，可真任性。”
“因为韩雨柔不是你。”
张雨欣笑了：“所以，他真任性，不是吗？”
“是，任性得很。”
“他是不是忘了，我是他仇家的孙女，向家……灭过陆家满门……”张雨欣呢喃，声音很低。
“什么？”胡鹏亦没听清。
“没什么……他是一时糊涂了。”
“我看未必。”胡鹏亦不这么认为。
“不，他就是一时糊涂，他没有看到韩小姐的好而已，他如果能跟韩小姐好好相处，一定会觉得自己任性。等坐牢了，他一定后悔。”张雨欣笑，“这么大人了，跟多少人打过交道，怎么连这种利弊都权衡不了。坐牢？十年？他是不是真以为自己一辈子很长，长命百岁？”
张雨欣眼底是迷离的光：“韩小姐怎么了？韩小姐挺好，人长得漂亮，家世清白，什么都好。他就是一时没有想开，等他真坐牢了，他会后悔，肯定会后悔。”
“他只是暂时不喜欢韩小姐，对韩小姐没感觉，可是感觉是可以慢慢培养的，他将来会喜欢韩小姐的。”
张雨欣的语气很笃定，只是……充满了悲凉。
他只是一时没想开，一时任性。
他会后悔的。
“这么大人了，这点利弊看不出来吗？跟小孩子似的，过家家呢？”张雨欣笑，“连陆氏都不要了？任性成这样，哪里像个三十多岁的人。”
说她幼稚，说她会被人骗。
他呢？幼稚到骨子里，就像个三四岁的小孩子一样，不喜欢就不要。
成年人的世界，由不得喜欢不喜欢。
他在商界跌打滚爬这么多年，形形色色的人都见过，这个道理，还不懂吗？
再说，韩小姐哪儿都好，他还挑什么。
“雨欣……”胡鹏亦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他和陆海宁一样，都是看惯了烟云，要么没有喜欢的人，一旦有了，都会用心守护。
陆海宁更是如此。
他扶住张雨欣的肩膀，目光坚毅而沉稳。
“雨欣，趁着你还在天海市，自己选好。三审就在两个月后，这些，我没有骗你，也没有危言耸听。你如果有时间去一趟陆宅，你会发现，我大哥把那儿的佣人都遣散了。如果不是选好了路，怎么可能会把佣人都遣散？”
“你想让我陪着他吗？”张雨欣抬头问道。
“嗯，如果可能的话。”胡鹏亦点点头，“他现在身体不好，我怕你再不回来，他就算进了牢狱，三年都未必撑得过去。你知道吗？你走后，他很无所谓，见过发烧还抽烟的人吗？他现在就是这种状态。”
张雨欣知道。
发烧、吐血还在抽烟，根本没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所以……幼稚得像个孩子一样。
“他这病无药可医，偏偏，谁说话他都不听。”胡鹏亦道，“但他会听你的。”
“我不是药，也不是他的良配。”张雨欣语气寡淡，眸色清浅，眼底是望不见底的痕迹。
她没有再哭了，只是长睫毛上还挂着水雾。
此时，她比先前要平静许多。
没有消化掉的信息，也在慢慢理解。
“雨欣，我知道，你从来没有忘记过他。”
“你不了解我。”
“就当我不了解吧！”胡鹏亦也没有反驳，“我生平坏事做多了，现在想做件好事，也没人肯成全。”
胡鹏亦伸出手替她理了理头发，又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小雨欣啊，我得去法国了，天海市风大天冷，注意保暖，别跟我大哥一样，发烧感冒。”胡鹏亦叮嘱，“自己多保重，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我会给你带礼物的！”
“不用给我带，给你小侄子带吧。”张雨欣淡淡道，“他喜欢玩具，尤其喜欢飞机模型。我给他买了好多模型，可惜我和他都装不好，每次不是多出几个零件，就是少了几个零件。他一直想要爸爸跟他组装……”
“你要是给他带，带个组装好的，他肯定高兴。”张雨欣笑了，“你送他小狐狸，他也会高兴的。”
张雨欣嗓音平静，一字一句，倒像是没有温度一样。
胡鹏亦心口一跳，他倒不习惯这样的张雨欣，他宁愿张雨欣骂他“骗子”，也不要这样安安静静。
“我会给他带礼物的。”胡鹏亦道。
“那就好，有时间你去看看他，你是不是好久没去了？小家伙长高了，笑起来有两个酒窝，像我。”张雨欣忽地笑了，眼底是明亮的光泽。
也只有在说起陆虎隆的时候，她的双眸始终是神采奕奕，光彩照人。
整个人都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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