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间的力道松开，缺了暖意。
张雨欣连忙转过头，一眼就看到站在窗前的陆海宁。
笔挺的衬衣和西裤包裹着他颀长的身形，灯光下，他的侧脸矜贵而冷峻，只是影子里多了几分落寞。
张雨欣眼底闪过错愕。
她说错什么了？
她扶着桌子站起身，缓步往他走过去，站在他的身后，嗓音甜糯糯的。
“总裁。”
“嗯。”
“怎么了？”她穿着平底鞋，比他矮很多，看向他时，略略仰起头。
窗边的光线有些昏暗，这昏暗里，他的脸庞更显得矜冷。
“没什么。”他看向窗外，又觉得心上那地方空了。
“你跟我生气了？”张雨欣抬起手，小爪子拉住他的衬衣袖口，眼底水波粼粼，楚楚可怜，“我没别的意思，我没说你人品不好，也没觉得你渣，我就是……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啊。”
当初他在办公室训她，警告她别在集团勾引男人的时候，她也没生气。
怎么她说他两句，他就生气了。
“我没跟你生气，跟你这种白痴有什么好生气的。”陆海宁淡淡道。
“没生气的话就来吃东西，茶都要凉了。”张雨欣拽着他的衣袖，“过来啊。”
此时此刻的张雨欣倒像个小孩子一样，拉扯着他，哄着他。
陆海宁再有多少情绪，在她面前也都烟消云散。
面对她时，心头总有千万种情绪在涌动。
那些复杂的情绪总是像丝线一样，缠绕着他的心口。
自被江瑶从水里救起后，他的世界就处于空白和黑白的状态。
遇见张雨欣后，她成了他世界里唯一的色彩。
七情六欲都被她牵着。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奇妙而失常的感觉。
张雨欣只好哄他一下，给他夹了水晶饺：“这个你尝尝，味道很好。”
她又拿起茶壶给他倒了一杯热茶。
“总裁，你也知道我是孕妇，孕妇笨，如果有说错话，您就别跟我计较。当然我知道，总裁大人大量，是不会跟我这种小女人计较的。”
陆海宁坐在她的对面，微微眯起眸子。
“张雨欣，你对我一点感觉没有吗？”他看向她，脸上是幽沉沉的表情。
张雨欣心口漏跳一拍。
她看向他，微微错愕。
感觉……心跳算吗？
她笑了笑：“总裁，吃东西吧，别浪费呢，我给你倒的茶，再不喝的话就凉了。”
“行吧。”陆海宁的声音里带了无奈，“你慢慢考虑。”
他拿过她倒的茶，眉头蹙起，倚靠在座椅上。
张雨欣倒没心没肺地吃着东西，时不时给他夹几块。
“总裁，我给你讲个故事。”
“闭嘴。”陆海宁听都不想听。
每次她一说这句话，他就发怵。
故事，她嘴里就没个好故事。
“真凶，不就是讲个故事，我每天也给我宝讲故事。”张雨欣润了润嗓子，“是这样的……”
“我不想听你讲的故事！我不是你宝！”陆海宁斜睨了她一眼。
“真凶啊……”张雨欣摸了摸肚子，啧啧道。
“是这样的，从前……”张雨欣就跟没听到似的。
“张雨欣！”
张雨欣笑了笑，继续道：“是这样的，从前有个小女孩，她喜欢上了一个男生，很喜欢很喜欢那种，一开始是暗恋，后来就鼓足勇气跟他表白了。你猜，成功没成功？”
“你他妈是讲故事还是猜谜语？每次都这样！”陆海宁简直无语。
“……”张雨欣翻了个白眼，“那你猜猜看呢。”
“幼稚。”
“哪里幼稚？”
“答案不是很明显吗？要是男生也喜欢她，肯定就成功了，要是不喜欢，就没成功。”
“哦。”张雨欣失落了，她低下头，无力地用筷子戳了戳蒸糕，“没成功，她被拒绝了。”
“这有什么，一次不成功两次，两次不成功三次，你究竟想表达什么？”
“没什么，就是个故事，被拒绝的感觉……真得很不好受，很不好受，她被拒绝后，一个人哭了很久呢。”张雨欣淡淡道。
“莫名其妙。”陆海宁觉得，真是一孕傻三年，“这个女孩子是你？”
“不是，当然不是，我这么可爱，漂亮，谁会拒绝。”张雨欣乐呵呵起来。
“傻子。”
张雨欣喝着枣茶，吃着东西，心里头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面前的这个男人，早已经丢了他们的全部记忆，而且大概一辈子都捡不回来了。
他已经忘了以前的她。
他哪里还会记得拒绝过她的事。
不过缘分依然很神奇，她都已经想着放开他了，他却跟她表了白。
可她啊……是个天生带着不幸的人。
张雨欣讪讪一笑，继续吃东西。
整个晚饭期间，张雨欣没再跟他聊工作，而是闲谈着。
她发现陆海宁也没有想象中那么沉默寡言，和她还挺谈得来。
小包间里的温度越来越高，茶水氤氲起热气，布满空间。
张雨欣吃得很满足，一大半的东西都被她一个人吃了，陆海宁吃的不多。
她在他面前也从来不顾忌什么，想吃就吃。
在吃东西时，她总是能感受到两道炽热的目光凝视着她，溺爱中带着嫌弃，嫌弃里又有着温热。
在包间里呆了一个多小时。
好几次，陆海宁挺想抽烟，但顾及到她当宝贝一样宠着的孩子，他又克制住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不够好，她就是视而不见。
吃饱喝足，张雨欣就站起身，拿了风衣外套。
“总裁，回家吧，谢谢你的晚餐，也谢谢你的花。”张雨欣抱起红玫瑰。
“下楼走走。”陆海宁不由分说，带她出去。
楼下是热闹的广场，音乐喷泉喷洒出高高的水柱，音乐声“叮叮咚咚”，如泉水一样散落在广场上。
来来往往的人很多，陆海宁和张雨欣并肩走着。
在芝加哥，谁也不认识他们，他们可以毫无顾忌地走着街道上，自由自在。
“我帮你拿花。”陆海宁伸手。
“唔。”张雨欣将一捧玫瑰放在他的怀里，“记得还我。”
“嗯。”
灯光将他们的影子拉长。
广场上人很多，他们俩纵使湮没在人群里，依然吸引了无数目光。
秋天的夜晚不算太冷，张雨欣穿着风衣，双手插在口袋里，脸上神情安静而坦然。
陆海宁帮她抱着玫瑰，适应着她的步调，走得也很慢。
“你双休天一般都做什么？”陆海宁问道。
“我吗？我很懒，怀孕后就更懒了，一般……在家看看书，做点工作，或者做甜点，反正不大出门。”
“浪费青春。”
“哎，什么叫浪费青春？你自己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吧？加班、应酬、出差，各种各样的工作，你这就不叫浪费青春了？而且我不知道你这么拼命工作的意义在哪里。”
“意义？工作还能有什么意义，打发时间而已。”陆海宁淡淡道，眼底浮起幽沉。
“工作怎么没意义，我工作的意义就是充实、上进，然后可以养活我宝，给他一个好的生活，这就是意义啊。”
“我没有要养的人。”
张雨欣一顿。
心口如投下一块石子，激起层层水花。
她笑了笑：“你要是实在没有想养的人，我可以把我宝先给你养，你给他买玩具，买奶粉，买衣服，行吧？”
“……”陆海宁转头睨了她一眼，“你倒会做生意。”
“你又不吃亏，等他会说话了，叫你‘叔叔’，你开心不开心？”
“滚。”
“……”张雨欣瘪了嘴巴。
两人随意走着，聊着，时间仿佛都缓慢了许多。
四周都是各种各样精致的店铺，珠光宝气，很有设计感。
张雨欣沿着路边走，时不时看着店铺里。
饭后散散步，也真得是一件挺美好的事。
她在芝加哥没什么人陪，也从未奢望过什么，只是没想到有朝一日，她能和陆海宁肩并肩走着。
路过Di家门店，陆海宁看了一眼玻璃展柜，停下脚步：“这双鞋子喜欢吗？”
张雨欣看了一眼，连忙摇头：“太贵了，不用的。”
鞋子倒是很精致，深红色亮片设计，平底碎钻，端庄里带着大气。
“我问你喜不喜欢。”陆海宁皱眉，真不爽她这副嫌贵的样子，他买不起吗？
“不喜欢！”张雨欣小脾气也上来了，最不爽他这副一言不合就吼她的样子，她好欺负吗？
“那你就进去挑双喜欢的。”陆海宁非要拉着她买。
“你不讲理啊。”
张雨欣还是被他带进了店里。
店面装修奢华，灯光璀璨。
店里的顾客还挺多，张雨欣被陆海宁带着看了几双鞋，又坐下来试了试。
陆海宁给她挑鞋的样子很认真。
张雨欣坐在沙发上，看着灯光下他棱角分明的侧颜，唇角微微上扬。
他时不时会用英文问一问店员，觉得“OK”的时候就会把鞋子拿来给张雨欣试。
张雨欣完全不用自己操心，他还会蹲下身给她试鞋子。
他修长的手指握着她的脚踝，张雨欣浑身都是酥酥麻麻的感觉，心尖儿都在颤。
脚踝也是个很敏感的地方，这辈子也就陆海宁这一个男人碰过。
曾经在床上翻云覆雨，她受不了用脚踢他时，他也喜欢扣住她的脚踝，不让她乱动。
“想什么？”陆海宁替她穿好鞋子，忽然抬起头来。
一抬头，就看到她在发愣，脸颊通红。
“没……”张雨欣慌慌张张避开他锐利的眼神，脸已经滚烫。
他松开她的脚踝，还蹲在地上：“站起来走走看。”
“唔。”
张雨欣听话地站起身，走到镜子前看了看。
“刚刚试的这几双，喜欢哪双？”陆海宁倒很有耐心，目光落在她的脚上。
“我觉得这个香槟色的和这个酒红色的都很好看呀，你喜欢哪个？不选说都买，选一个。”
陆海宁弯了弯唇角，她倒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
他确实想都买下来。
“选一个。”张雨欣催促他，语气里带着些娇嗔。
“酒红色吧，符合你的气质。”
“嗯？我的气质吗？我有气质吗？”张雨欣笑了。
“傻气。”
“……”
张雨欣就知道他没好话。
走出专柜，陆海宁帮她抱着玫瑰，提着袋子，陪着她在街头走着。
路灯的光在他们的身上浅浅铺了一层，时光都变得缓慢和坦然许多。
陆海宁的生活节奏比较快，他还从未走过这么慢的路，忽然觉得，也没什么不好。
“明天记得带手链。”
“公司改规定了？”张雨欣促狭地问道。
“上司的命令，必须服从。”
“哦，你说了算。”
“以后发生什么事，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我，而不是于康。”
张雨欣愣了下，这才反应过来。
“如果我真得发生了什么事，打给你，你会第一时间过来吗？”
“会。”
“不管手里头有多重要的事，都会丢下过来？”
“嗯。”
张雨欣的心里头如有蜜糖填塞，那甜味儿一点点流淌开来，溢满心间。
“张雨欣。”他目光看着前方。
“嗯？总裁有什么事吗？”
“周六时间空出来，我约你。”
“周六？我想想……我可能会睡懒觉，毕竟你想想，这样的天气最适合睡觉了，不冷不热，而且我宝最近夜里头比较能闹腾，我早上会很困。至于下午……我答应……”
“张雨欣！”陆海宁不悦地打断她的话，“你要是想把时间给我，不会找任何借口。”
“这不是借口……”张雨欣很无辜，“我说的都是实话呢，你要怪就怪我肚子里这只，他夜里头可闹了。”
“行，这笔账我记着，等他生下来，我跟他慢慢算。”
“哎，总裁，你要对我宝做什么？”张雨欣摸着肚子，一脸护犊子的模样。
“打屁股。”
说着，陆海宁竟腾出一只手来，猝不及防间拍了张雨欣的屁股一下。
力道不轻不重，是一个足以让人羞耻和暧昧的动作。
好几秒后，张雨欣才反应过来，从耳根子到脸，全都可耻地红了，尤其是脸，像火烧一样。
“陆海宁，你过分了啊！”
这里还是广场，是大庭广众之下。
他居然……
张雨欣脸滚烫滚烫，心口砰砰直跳，要跳出嗓子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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