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她失望地低下头，没有反驳，细嚼慢咽地吃着早餐，也不太好意思抬头看他。
后来，他就从这个梦里醒了过来。
陆海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会做这种清汤寡水的梦，那个小女孩已经在他的梦里出现了很多次。
性格和张雨欣不太像，他曾经一度以为是小柚子。
后来，他又梦到过自己抱着少女上楼，亲吻她脸颊的场景。
他才意识到，这不可能是小柚子。
不过，梦只是梦而已，没有什么好深究的。
等陆海宁收回思绪，张雨欣已经把发圈给拆了，头发重新散落在肩头。
陆海宁皱眉，重新拿过梳子：“你要扎什么样的？我帮你扎。”
张雨欣没作声，随手扎了个马尾。
“那就走吧，时间不早了。”
“我回家吃早餐。”
“刚刚不是说还想在医院呆几天？”
“人是会变的。”
“哦？那你未免变得也快了点，比六月的天变得还快。”他的语气里倒多了几分调侃。
她没理会他，擦着他的肩膀，转头回到病房里。
她收拾了一下东西，准备离开。
“就这么走了？”陆海宁倚靠在洗手间的门框上，不咸不淡地看着她，“连句‘谢谢’也不说？”
张雨欣顿住脚步，转头，嘲讽地看向他：“谢谢你隔岸观火时顺便救我，谢谢你用高高在上的姿态看我摔在尘土里，谢谢你放过我，也谢谢你余生不再打扰我。够吗？”
“可以。”他先是怔了一下，随即讪笑，“回去后不会再到ZR工作了吧？”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我把你从卓振东的手里救出来，不是让你再把自己送回去的，你最好跟卓远航断的干干净净、彻彻底底，不然以后可没人再救你。”
“陆海宁，你很喜欢用高高在上的姿态看我吗？我这大半年的努力，在你眼里一文不值，是吗？”
“没那么严重，最多就是不值一提。”他的唇角勾出一个不屑的弧度。
张雨欣压住胸口几乎要喷薄出来的跳动，咬紧牙关，近乎憎恶地看向陆海宁。
灯光明亮的病房里，她瞪着陆海宁，看了许久，眼底都是红色的血丝。
不值一提。
是，她费尽力气才能得到的收获，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得到，可他不能否定她的努力。
谁也没有开口。
正在这时，陆海宁的手机响了，打破沉寂。
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接起：“喂。”
“Evan，你什么时候回纽约？今天早上阿姨做的早餐我一点都不想吃，我想让你去给我买早茶。”
“我在出差。”
“我想你啊……爸爸真得是，非要让你负责那个金融区项目，人家挺着大肚子，真得好不舒服。”
“小西不是去纽约了吗？她没陪你？”
“她啊，她天天不是见这个男朋友，就是见那个男朋友的，哪有时间陪我。今天又是无聊的一天，好想喝咖啡啊。”
“不行，我让管家盯着你。”
那头，扑哧一声笑了。
“看你紧张的，我逗你呢，我哪里舍得拿宝贝女儿开玩笑，我现在每天的饮食都很规律，放心。”江瑶笑声传来，“你早点把事情忙完，早点回来，再去做一次产检，宝宝就要生了。”
“嗯。”
“你陪我啊，你必须陪我。”那头，江瑶撒娇，语气娇嗔。
“知道了。”
“你吃过早餐了吗？昨晚上睡得好不好？我现在大着肚子，去哪都不方便，不然我也想跟你出去走走。你出差在外，记得给我带礼物。”
“要什么？”
“Bvlgari最近新出的那个手镯很好看，带钻石的，你给我买吧。”
陆海宁在打着电话，张雨欣从他的身边走过去，打开病房的门。
这对夫妻的恩爱程度，超出了她的想象，只是真得没必要故意在她面前讲这些。
张雨欣往电梯口走去，轻轻拍打按键。
电梯降下。
显示屏上的数字一格一格跳动，变化，直到在她的楼层停下。
她上了电梯。
电梯门快要关上时，陆海宁从病房里追出来，目光直直地落在张雨欣的身上。
他还没来得及收起手机，大步往电梯走来。
张雨欣拍打按键，让电梯门合上。
陆海宁没有能追上来，她倚靠在电梯壁上，默默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她回家了。
从医院打了一辆车离开，陆海宁没有再追出来。
她没吃早餐，很是疲惫，虽然刚醒，但一上车就想睡觉。有时候真得想一觉睡过去，这样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她倚靠在窗口，静静看着窗外的街景，眼底是黯淡的光泽。
医院离家倒不是很远，不过就是二十分钟的车程。阳光落在玻璃上，折射出细碎的光线，赤橙黄绿青蓝紫，五彩斑驳。
张雨欣一动不动地靠着座椅，脑海里什么都没想。
只是，她不曾想到，当出租车在小区门口停下时，她会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再熟悉不过。
大半年的朝夕相处。
卓远航逆光站在树下，阳光透过树枝的缝隙照在他的身上，将他的身影拉长，他高大的影子就这样落在地面上，有几分落寞。
一身白衬衫，黑色西裤，皮鞋纤尘不染。
还是张雨欣见到他第一面时的模样。
卓远航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脸色疲惫，黑眼圈深重，薄唇抿着，一双眼睛也不知道看向什么地方。
他在等待。
脸上虽然没有焦急，但覆盖了一层无迹可寻的茫然。
“小姐，到了，你可以下车了。”司机再一次提醒张雨欣。
张雨欣这才收回目光，下车。
没想到她一下车，卓远航的目光就看过来。
他们隔得很远，卓远航就这样远远地看着她，微微眯起眼睛，嘴唇似乎动了动。
张雨欣想回家的话，必定会经过他的身边。
她缓慢地走过去，她知道肯定会有面对的一天，迟早的问题。
有树影落在他的脸上，他平日里温和的脸庞也多了几分萧瑟，风一吹，吹过他的脸颊。
今天天气真好，阳光明媚。
张雨欣往他走过去的时候，他站在原地，眼底有几分局促的神色。那种局促、不安、忐忑，是这么久以来，她都没有在他脸上看到过的。
他是个多优雅、平和的男人，指点江山，意气风发。
也许，她确实是个浮于表面的人吧，毕竟，她连认识十九年的男人都不了解，更何况卓远航这种刚刚认识一年不到的。
“雨欣。”他喊她的名字，眼神恍惚。
她停下脚步，微微勾了勾唇角：“卓总。”
“对不起……”
她歪着脑袋，笑：“卓总，谢谢你这大半年来的照顾，在进ZR前，我一无所有，如今有了一笔不小的存款。时间过得挺快的，快一年了。”
“对不起。”他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她似乎很平静，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
“卓总，如果非要跟我说这三个字，那我也说三个字，谢谢你。”这一句，是她想跟卓远航说的，一直以来都很想说。
卓远航的长睫毛在阳光下颤动，沉默了许久。
“吃过早餐了吗？你一夜没回来。”
“正准备回家吃，卓总，一起吃吗？”她看向他，就像从前很多次看着他一样。
每一次出差在外，他们都一起用餐，事到如今，她连他喜欢吃什么都已经掌握，只不过以后，她不用再记住了。
“我父亲回香港了，他不会再找你。”
“卓总，等一下我把辞职报告发到你邮箱吧，希望你通过一下。”
半晌，卓远航终究无力地点点头，什么也没有再说。
张雨欣也没有再问什么，问再多都没有意义。
她笑了笑：“卓总，我先上楼了。”
“你的包在我车上，我拿给你。”
“麻烦卓总了。”
张雨欣站在原地，卓远航去了不远处。
他的宾利就停在小区外，很扎眼。
卓远航将张雨欣的包拿过来，递给她，张雨欣也只是笑笑，伸手接过：“谢谢卓总，那就……再见了。”
“雨欣！”在她转过头离开时，他还是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张雨欣顿住脚步，没有回头。
卓远航也没开口，她停了几秒后，大步往前走去。
鞋子踩着一地阳光和落叶，小区里还是一如既往的祥和和安宁，就像是风平浪静的大海，海面永远是波澜不起的平稳。
海水下再有多少的波涛汹涌，表面上也都是宁静。
她没有回头，她不知道卓远航是什么样的表情，但她也不想知道了。
她陪他去过很多地方出差，纽约，加拿大，新加坡，墨尔本……每一次出差，她都会有轻微的水土不服，而每一次他都会带上药物，对她的照顾无微不至。
每到一个陌生的城市，他就是她唯一熟悉的人，甚至是依赖。
每次谈生意都有空闲的时间，那时候，他都会带她在城市的大街小巷里漫步。
湖水边可以看水，夜晚可以看灯，在墨尔本的树上还能看到吃果子的小考拉。
枫叶火红，绿树青葱，每一个城市都有不同的风情。
他见多识广，会带着她去尝当地特色的小吃，如果她水土不服吃不下东西，他似乎也有办法把她的胃口吊起来。
和他相处，很安宁。
他是一个让人舒服的人。
呵……
张雨欣仰着头，眼底是湿润的水光。
她当他是良师益友，他当她是摆布的棋子。
他对她很好，好到……哪怕是卓振东在说他的不是时，她都还在做最后的反驳。
张雨欣的长睫毛颤动着，似乎有露珠一样的水滴在滚动，她轻轻眨眼，收拾好情绪。
“叮咚”——她按下家里的门铃。
“来了！”
张管家抱着小柚子，打开门。
张雨欣笑：“我回来了。”
张管家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小柚子捂着眼睛，做出很惊喜的表情：“妈……妈……”
刹那间，张雨欣一颗心都软了，差点泪如泉涌。
她将小柚子抱到怀里来，紧紧抱着，亲了亲。
小柚子痒痒的，一直躲。
“张小姐，小柚子可想你，今天早上很早就醒了。我跟她说妈妈马上就回来了，她就一直喊‘妈妈’，很聪明呢！”
“妈妈听到了。”张雨欣低头和小柚子说话，“妈妈也想你，宝宝，以后妈妈不会这么忙了，会陪着你，好不好？”
小柚子往张雨欣怀里躲，蹭着她的衣服，大眼睛滴溜溜地看着张雨欣，天真无邪。
“乖。”张雨欣抱着她往家里走。
“张小姐，吃过早餐没有？昨晚上是不是工作很多，加班了？”张管家问道，“我打你电话你没接，我还挺担心。”
“公司出了点事，我要辞职了。”张雨欣换上拖鞋，逗小柚子，轻描淡写。
“辞职？公司出了大问题吗？”
“差不多吧。”
“没关系，还怕找不到工作吗？没关系的，张小姐你现在工作能力很强，去哪家公司都行。”
“以后不会再让自己那么累了，虽然年轻，但也禁不起这种折腾。”张雨欣感慨，“我会把重心放在小柚子的身上。”
张管家从张雨欣的语气里感受到了疲惫，她安慰道：“没关系的，小柚子很好带，也不费钱，没关系的，你不用那么累。”
“张管家，有早餐吗？好饿……”她笑了笑，脸上依然是最好的状态。
“有，有，都是你爱吃的。”
张管家去热早餐，张雨欣就坐在沙发上逗小柚子。
“吃早饭没有？有没有乖乖睡觉？妈妈好几天没给你讲故事了，今天给你念故事书，好不好？”
小柚子手里抓着一只毛茸茸的小猫，站在张雨欣的腿上，和张雨欣玩得很开心。
这一刻，张雨欣才有莫大的心安。
一颗心，松了下来。
阳光洒在客厅的窗台上，整个家里干净明亮。
她想要的从来都很简单，就像现在这样，岁月静好，平稳安定，无风无雨。
昨晚的暴风骤雨已经让她在泥水里狠狠摔了一跤，今天阳光晴好，她已经重新站了起来。
她还要牵着女儿的手继续往前走。
哪怕以后的一路，只有她们母女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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