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远航这也没什么好玩的，但小柚子好像赖着他就觉得很有意思，不肯跟张雨欣走。
她抓住卓远航的手指头：“画。”
她想卓远航再教她画画。
卓远航往她的手里塞了一只画笔，教她画了一只兔子。
张雨欣站在一旁静默地看着。
她总觉得卓远航变了，但是哪里变了又说不上来，他和以前大不相同。
比以前瘦了很多，身上那从商场里带出来的锋芒也消磨了一半，只剩下儒雅的温和。
她不太懂，他这个年纪正是大展拳脚的好时机，就算不依附卓振东，他也可以在生意场上开辟出自己的一方天地。
而如今的金融市场瞬息万变，他为何要在这种偏僻无人的地方消磨掉时光？要知道，他以前可是一个分秒必争的人，至少她在他的手里，没有输过一场招标案。
现在的卓远航让她看不懂。
或者，她就没懂过卓远航。
就算以前她还是他秘书的时候，他和她的聊天范围也紧紧局限于工作，从来不会涉及到生活。
如今，她也懒得去问什么，就算问了，他跟她说的也不一定是实话。
这样子的关系，永远都不会有进展。
所以她和卓远航，永远都只能是熟悉的陌生人。
就像她和陆海宁一样。
这些站在食物链顶端、精明到极致的男人，从来不会跟人交心。
但卓远航对小柚子倒是真心的，一笔一划，耐心教小柚子画画、写字。
小柚子踢翻了他的颜料，他也只是笑眯眯捡起来，一点都不生气。
也不知道是不是跟卓远航熟了，小柚子根本就不肯走，抱着卓远航：“叔叔，不走。”
“叔叔一直在。”卓远航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小脑袋。
“妈妈打宝宝。”小柚子开始跟卓远航告状，瘪起嘴巴。
张雨欣无奈：“妈妈什么时候打你了？你不听话，该不该打？”
“不，不可以。”小柚子一本正经。
卓远航笑起来：“头一次见到这么聪明的小孩子。”
张雨欣又好气又好笑。
小柚子又扒着卓远航的胳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卓远航怀里：“叔叔好。”
“那我把你丢在这里，你跟叔叔睡觉？”张雨欣逗她。
“可以。”小柚子笑眯眯。
“小白眼狼。”张雨欣气呼呼。
小柚子见把张雨欣气到了，小屁股扭了扭：“麻麻，要爸爸。”
“有叔叔，不好吗？”
“好。”小家伙奶声奶气，又皱皱眉头，“爸爸也要。”
张雨欣不知道她怎么又要爸爸了，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学的这些话。
卓远航抱住她：“叔叔陪你。”
小柚子蹭了蹭卓远航，大概是卓远航身上的气息很好闻，她特别喜欢，不愿意下来。
因为叔叔身上的香味和妈妈身上不一样。
张雨欣看着小柚子稚嫩的小脸，她知道小孩子不记事，童言无忌。
可是小柚子这么喜欢卓远航，八成是把卓远航当爸爸了，很依赖。
小孩子潜意识里对年轻男性还是依赖的，这是不可磨灭的潜意识。
卓远航让小柚子一直坐在自己的腿上，握着她软绵绵的小手，带着她画画。
他嗓音平和而从容：“雨欣，小孩子就这样，在母亲的依靠下久了，就想要父亲，你也别太在意，或者去刻意地给她找一个爸爸。不要为了孩子委屈自己，你还年轻，以后的路很长，找一个自己喜欢、也同样喜欢你的人。”
张雨欣没吭声。
他继续道：“我小时候也这样，只见得到母亲，见不到父亲，便总去想父亲是什么样。当我看到年轻男人来我家里，我就有意无意去亲近，总想着他们能做我父亲。后来年纪大了倒无所谓了，有一个不负责任、不爱家庭的父亲，其实比没有父亲还可怕。”
“嗯，我知道。”张雨欣小声道。
“是，你比我要懂，你也一向冰雪聪明。”卓远航看着画板，握着小柚子的手，“我知道，你以后肯定会很幸福。”
“你也是，你也会幸福的。”
卓远航没有接话，低下头，看向怀里的小柚子。
小柚子也仰起小脸眼巴巴看着他，欢快地笑。
小孩子本来没有什么耐心，但小柚子对画画还挺感兴趣，不过也可能是卓远航身上清淡的气息让她很舒服，她黏着卓远航不肯松。
画纸画了一张又一张，卓远航教小柚子画了很多东西。
院子里有一棵银杏树，这个季节，银杏的叶子都落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将阳光剪碎，支离破碎的光影落在地面上和他们的影子上。
张雨欣站在一旁看卓远航教小柚子画画，这种难得静好的时光，倒让她的心口狠狠触动了一下。
她是真得太喜欢这样的时光了。
太阳渐渐西沉。
他们原本是有很多共同话题的人，此时，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她陪他去过很多地方出差，他也带着她走过很多大街小巷，给她讲过很多有趣的见闻。
可如今，相顾无言。
天色渐晚，张雨欣道：“卓总，把小柚子给我抱吧，我该带她回家了。”
卓远航停下手里的画笔：“明天还来吗？”
“都在一个村子里，碰到就过来。”
“我明白了。”卓远航心里头清楚，今天若不是小柚子敲门，她是不会来的。
小柚子依依不舍。
张雨欣将她抱到怀里：“跟叔叔说再见。”
“不，不再见。”小家伙直摇头。
卓远航笑了：“那明天再来？嗯？”
小柚子咬着手指头，没吭声。
张雨欣最终还是把小柚子抱回去了。
小家伙还挺舍不得卓远航，眼睛红通通地哭了一会儿。
张雨欣也不知道她哭什么。
回到家，她把佩奇给小柚子，小不点才破涕为笑，不哭了。
每天晚上，晚饭后哄好小柚子睡觉，她就坐在窗口看着星空。
村里的星空格外美好，她从小就喜欢看星空，现在也不例外。她喜欢星空的纯粹和自然，尤其是夏季，越发美丽。
冬天的夜晚也好看，到处都很安静，偶尔会听到北风的呼啸声。
每到这种安静的时刻，她就会坐在窗口写日记。
厚厚的日记本已经快写完，原来，她来这里也快半年了。
半年时间转瞬即逝，她知道，再有一年，五年，十年……也会这么快。
就在她写完日记，收拾了一下床铺准备入睡时，她看到何家烨给她发了短信——
“今晚夜色很美，我刚刚看到了流星，晚上要是睡不着的话可以打电话给我。晚安。”
她的手机号码只有青山村为数不多的人知道，因而，手机也几乎没有什么用处。
她没想到何家烨会给她发短信，心口一暖，唇角勾起。
“你早点睡，过两天开学，你说过要帮我给孩子们检查作业的。晚安。”
那头，没有再回。
如果没有何家烨在这儿，她在村里的生活确实会少很多生趣。
尽管如此，她还是想他早点离开，他还年轻，他跟她不同，他还有一个家教森严的家庭和一个光明的前程。
他以后经商也好，从政也好，参军也好，都是前程似锦。
……
孤儿院的开学没有什么讲究。
王校长定了个日子，孩子们这一天早上就早早地在教室集中了。
他们都很乖，对新学期很期待。
城里发了教材过来，还是王校长特地出去领的。
张雨欣给他们每个人都发了书、练习本、文具，孩子们特别高兴。
张雨欣和何家烨轮流给他们检查寒假作业，耐心地讲解了习题，还领着他们一起做了小手工。
上了课，时间就很容易打发。
办公室里，张雨欣一边呵着手一边备课，手边是一只透明的玻璃杯。
冬天很冷。
“雨欣，我帮你备课，你歇会。”何家烨走过来。
“不用了，我自己分内的事，可以的。”
“太冷了，你的手都红了。”
“没关系，一个冬天都过来一半了，没事，我都适应了。”张雨欣不肯，“你的APP方案呢？不是说要给合作的小伙伴看看？”
“我打算找个时间过去跟他们面谈，只可惜，你也不跟我回天海市。”
“你要是回天海市的话正好再去考察几个孤儿院，做公益急不得，你如果急着把APP上线，那就得抓紧一些零碎时间。”
“真想带你一起去，没有你帮忙，很多事我做不好，你比我细心。”
“你要相信自己和朋友，你们会做得更好。我也只是懂一些皮毛，能帮到你就行，别的……还得靠你自己。”
“张雨欣，有人说过你……”何家烨看着她的眼睛，“很温柔吗？”
张雨欣一怔，莞尔：“这大概是最没用的优点。对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正好下课时间来找你聊几句。”
张雨欣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还有一分钟，你可以去教室了。”
“这么急着赶我走，好了，我过去了，你别着凉，注意保暖。”何家烨就像是邻居家的大男孩，开朗大方。
“嗯，知道。”
何家烨出了办公室。
张雨欣转动着手里的钢笔，想起何家烨刚刚的话，有些失神。
温柔……换句话就是没脾气。
她其实怎么没脾气，早些年，年轻气盛，她也会跟人拍桌子叫板，后来发现，有脾气有什么用？倒不如没脾气讨人喜欢。
事情经历的越多，越懂得收敛，而她早已经把她那点可怜的脾气给收了起来。
现在的她，哪里还敢有什么脾气。
现在也挺好。
……
春天到的时候，万物抽芽。
几个月的隆冬终于过去，春风一点点吹开河水里的寒冰，也吹开了树上的嫩芽。原本还是万籁俱寂的世界，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世间万物都变得活跃有生机。
路边的野花开了一朵又一朵，那些花儿在春风中摇曳生姿，明媚妖娆。
下了几天连绵的春雨。
这一天，张雨欣打开窗户。
外面的世界竟然比她想象中要美好，柳树都发芽了，迎春花向着阳光，蓬勃生长。
她院子里杨树也有了嫩芽，她种下去的花种子和菜苗也在春雨中冒出了头儿，看上去特别可爱。
窗户一开，泥土的芬芳扑面而来。
张雨欣深呼吸一口气。
山村里的春天气息格外浓烈。
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样在春天的美好中沉醉过。
她托着头，静静看向窗外。
远处山峦起伏，溪水淙淙流淌。
小柚子抱着她的佩奇醒来，在小床上爬来爬去：“麻麻，抱呢。”
小家伙最近很赖人，一早起来就要亲亲抱，举高高。
张雨欣转过头，正好对上女儿甜美、可爱的小脸和张开的双臂。
张雨欣笑了，把她抱起来，抱到窗户边：“外面好看吗？”
小柚子的大眼睛眨巴眨巴，聚精会神看向外面。
张雨欣指着外面的花花草草给她看，小柚子欢快起来，小手拍打窗沿，不停地喊：“花花，小鸟，花花……”
小柚子身上欢快的气氛也感染了张雨欣，她高兴地亲了亲女儿，心口都洋溢着甜蜜。
村里的春天十分美丽，那是一种和城市不一样的美。
张雨欣许久没有见过这种美，如今呆在这儿，内心平静无比。
今天正好有空，天气也好，她就带着小柚子出去踏青。
路过卓远航家里的时候，她看到卓远航家的门半掩着，他像是在家。
张雨欣本以为他呆个十天半月就会离开，没想到，他一呆就是一个冬天，至今都没有要走的意思。
她觉得奇怪，卓远航不是这种胸无大志的人，他有才华，有能力，怎么甘于留在这样落后的村子里？
他不回金融圈了吗？
就算他跟卓振东闹了矛盾，他也可以另立门户。
他当初不就说要走吗？
怎么如今反倒在这种地方消磨时光了？
正当她想着的时候，虚掩着的门里传来一阵阵咳嗽声。
她还没有什么表示，小柚子倒皱皱眉头，指了指门里：“叔叔……”
“走吧。”张雨欣没有打算带小柚子进去。
她和卓远航虽然就在一个村子里，但见面的次数少之又少，如果不是小柚子，她和卓远航恐怕都不会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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