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再怎么骂，他都不会回来了。
浴缸里的沐浴露散发出清新的香气，白色的水雾里，她轻轻闭上眼睛。
水汽氤氲在睫毛上，睫毛轻轻一颤，有水珠子落下，就像是露珠落在尘埃里，悄然无声。
浴缸里的水温很舒适，她的双手覆盖在小腹上。
肚子没有太明显隆起的痕迹，其实她一直都渴望怀孕的时候他会在。
怀第一个宝宝时，她没有任何经验，也没有人陪伴她，有一次在浴室洗澡，穿衣服时差点滑倒。
那时候，会有心酸的感觉。
总是在想，要是宝宝爸爸在，会替她穿衣服，抱她出来，多好啊。
很多事情不能想，想一想，心口都是窒息般的疼痛。
又想他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睁眼闭眼依然都是他的身影。
他和她认识十八年，她就是再用十八年的时间，都不可能把他从心里头抹去。
他与她，早就融为一体。
“宝宝，妈妈想你爸爸了，好想，好想啊……”张雨欣抚摸着肚子，呢喃。
脸上，一滴泪滑过，滴落在浴缸里，无声无息。
窗帘外的夜色静谧如水，夜幕下的春夜安详而和暖。
张雨欣轻轻摩挲着手上的红绳子，思念如雨后春笋，疯长，漫漫无穷期。
……
周一的早晨。
张管家陪张雨欣来做产检。
每一次过来，张管家比张雨欣还紧张，手心里都是汗。
一个中年美国医生耐心地看了她的产检单，用英文柔声道：“宝宝很健康，你的话稍微有些贫血，要注意营养。”
“我最近有吃了不少补品，胖了好多。”张雨欣揉了揉额头，还贫血呀。
“其他没有问题的，贫血再改善些就好。”
“那宝宝呢？宝宝情况好吗？”
“很好。”
张雨欣松了一口气，张管家也松了一口气。
只要听到好消息就好。
“我们医院有专门给孕妇量身定做的健身房，有需要的可以过来，按小时收费的。”
“好，有需要的话我联系您。”
听到好消息，张雨欣身心放松下来。
她和张管家并肩往楼下走，随性走着，也不着急。
今天请了半天的假，再过二十天就要期末考了。
到一楼时，张管家扶她坐下：“张小姐，你就在这里等我，我去拿药，等会就来。”
“嗯，你去吧，我不会乱跑的。”张雨欣微微一笑。
她也不是小孩子了呢，可张管家还经常当她是个孩子。
张雨欣坐在椅子上，看着妇产科外来来往往的人。
大多数孕妇都有家人陪着，有的肚子已经很大了，有的跟她一样，还不怎么看得出。
但准妈妈的脸上都是笑容。
看着看着，张雨欣就想，如果陆海宁在她身边多好，陪她一起产检，陪她度过怀孕这十个月。
他一定会护着她，将她和小宝宝都当宝贝一样捧在手心里。
张雨欣想着想着，心脏就有些揪痛，如有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着。
呼吸有些难受。
人群里太压抑，她站起身往门口走去。
路边种了很多绿树，张雨欣站在树下，大口大口喘着气，整个人都是闷闷的感觉。
左手撑着树干，她的双腿有些发软。
很难受。
这样的思念总会时不时压着她的心口，让她措手不及，兵荒马乱。
腹中又翻滚起想吐的感觉，张雨欣往洗手间跑，吐了一次。
肚子里的宝宝有时候会很乖，有时候又闹腾得厉害。
就比如今天，不怎么听话。
“张小姐，张小姐！”张管家拿药回来，看到张雨欣不在原地，紧张地到处找。
张雨欣洗了手，无力地扶着墙壁往外走。
“张小姐！”张管家见到了她，跑上来，“出来没看到你，吓坏我了。”
张雨欣笑着拍拍张管家的手：“放心呢，我不会再做傻事的。”
手腕处的刀痕还清晰可见，时时刻刻提醒着她，她差点把宝宝也带走。
“我怕你走丢，像清明节前那一次。”
“不会了，这里是芝加哥，没什么人认识我的。”张雨欣宽慰她，“走吧，我们回家，下午我还要去学校。”
“我看你气色不太好，刚刚是不是又吐了？要不要再请半天假？”
“不了，没事的，不能再请假了，我答应海宁的，期末考试要考第一。”
“张小姐，别太拼啊，要为肚子里的宝宝着想。”
“没事呀，刚刚医生不也说了，宝宝挺好的，很健康。”
张雨欣将碎发别到耳后，温婉一笑，眼底是明亮的光泽。
微风吹起她连衣裙的裙摆，在众人中，她体态娇小，气质温柔，倒像是盛开的粉玫瑰，格外引人注目。
“那好，我们先回家。”
张管家带着张雨欣往医院门口走去。
路上，张雨欣昏昏沉沉的，想睡觉。
虽然孕期嗜睡情况不是很严重，但偶尔犯起困来，怎么都挡不住。
“张管家……我想睡觉……”
“先别睡，回家再睡，车上睡觉太冷，会感冒的。”张管家叮嘱。
张雨欣听话地点点头。
出租车从医院往小区开。
张雨欣低头，点开微博。
她已经很久不发微博，而如今，就算是发了，那个人也再不会给她评论、留言。
张雨欣点进他的微博主页，眼眶忽然就潮湿了，眼底氤氲起水雾，朦朦胧胧。
小橙子。——吃橙子°。
张雨欣看着他们俩的名字，睡意全无，眼睛红通通的。
这个坏蛋，故意的，起了这么个名字。
阳光从窗口照进来，照在她的身上，她黑色的发丝上染了几许金色的光芒。
张雨欣低下头，看着手机屏幕，发了一条微博——
小橙子。：我想你了。
这样的天气，思念竟也格外沉重。
但她知道，不管她再发什么，他都不会再回复。
张雨欣知道他的微博密码，她退出自己的微博，登录他的微博。
她用他的号在自己发的微博下评论——
吃橙子°：我也想你。
发完，张雨欣笑了。
这样的感觉……似乎也挺好。
她看着看着微博，眼睛潮湿得厉害。
小橙子。：我想你。
吃橙子°：我也想你。
好像，他从未走远。
大半个月后。
期末考的日子来临，张雨欣的肚子也变得渐渐明显起来。
但，只要不穿太紧的连衣裙，外人倒是看不出她怀孕。
张雨欣的脸色倒是越来越好，只有在思念陆海宁的时候，心情会变得沉闷和低迷。
但为了肚子里的宝宝着想，她很多时候会去刻意压制住自己的思念。
比如，想他了，她就去做题。
临近期末，作业也变得多起来。
课程已经全部结束，平日里她会一直泡在图书馆，有时候是看书，有时候是刷题，不管别人怎么看，她都有努力在让自己变的更好。
以前是为了和陆海宁肩并肩，现在是为了给将来的宝宝一个更好的榜样。
程遇之回纽约的时候就会每天到图书馆接送她，有时候早上还会给她带早餐。
程遇之似乎一点也不介意她怀孕了这事，她拒绝他是一回事，他对她好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觉得，能有一个让自己对她好的人，也是件幸福的事。
他并不会去计较自己在单方面的付出。
很多时候，只是看到她的笑容就会很开心，如此而已。
这一天的清晨下了雾，张雨欣没有在家里吃早餐，正好沿着马路散步到附近的一家大型广场。
挑了一家港式早餐店，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沐浴阳光。
桌子上放了一瓶漂亮的满天星，张雨欣拍了一张照片，打开微博——
小橙子。：宝宝三个月了。
这段时间，她很喜欢上微博，喜欢将心里话写在微博上，也喜欢记录生活的点点滴滴。
自从陆海宁离开后，微博就成了她私人的领地。
不过她忘了，当初她的微博号还是陆虎隆小家伙给陆海宁的，陆虎隆小家伙也知道呢。
这不，吃着早餐的时候，小家伙忽然就从伦敦打来电话。
“九九……”甜糯糯的声音响起。
久违的声音，张雨欣心口一颤，就像是一根弦被拨动。
“小隆隆。”她咬了一口黄金糕，脸上是浅浅的笑容。
“九九，你怀宝宝了吗？为什么不告诉小隆隆。”那头的声音有些委屈。
张雨欣一怔：“你怎么知道的？
“微博哦，我发现啦！”小家伙就跟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可开心，“九九的微博叫‘小橙子。’！”
张雨欣汗，小家伙也知道呀。
“是，九九怀宝宝了，你开心吗？”张雨欣没打算瞒着他了。
“开心啊，当然开心，很开心的！”小家伙转着圈，蹦蹦跳跳，“我要有小妹妹了！要有小妹妹了！我会把玩具都给她的！”
“可能是小弟弟哦。”
“小弟弟啊……”陆虎隆有些失望。
“等九九生下宝宝才知道。”
“九九，是老陆的宝宝吗？老陆好久前就说要给我生个小妹妹了。”
“嗯，是你爸爸的宝宝。”
“真得好高兴呢！”陆虎隆的世界很单纯，他还什么都不知道，“九九，爸爸有没有欺负你了？他要是欺负你，你告诉我，我可以护着你和小妹妹的！可以的！”
张雨欣鼻子酸了一下，她笑道：“当然没有，你爸爸对九九很好，特别好。”
好到，连命都不要了。
傻子……
“爸爸上次说要接宝宝去芝加哥上小学的，为什么还不来接宝宝……”陆虎隆还记得这个事。
夏天快要到了，秋天就要上小学了呢。
可是……爸爸不仅没来接他，也不给他打电话了。
陆虎隆抓着手机，嘟起嘴巴，有点不开心。
“他说要接你来上小学吗？”
“是的呀，说好了的。”
“知道了，九九会催他的，小隆隆不要急。”
张雨欣也觉得应该把陆虎隆送去上小学了，他在训练场呆的时间也够了，以后肯定会比同龄的孩子更厉害，不会被人欺负。
小隆隆那么聪明，可不能耽误了学习。
如今陆海宁不在了，以后陆海宁的家业、家产，她都是要给陆虎隆的，她一分都不会侵占。
至于她自己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她自己养就好了。
从前赵美幽和赵知静总是说她贪图陆海宁的家业，想做陆家少奶奶，想风光无限……
那些都是虚的，有什么好呢？
她只想要陆海宁回来，如果这些可以换回他的话。
可惜，不能。
“不急的，就是想爸爸了。九九，不要告诉他我想他。”小家伙很傲娇。
张雨欣笑了：“在伦敦听话，九九会找机会跟他说。”
“知道的，会很听话。”陆虎隆一向都很乖，张雨欣说什么他都会听，“九九，小紫阿姨回来了，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她不太开心，有时候叫她，她也不理我，一个人发呆。我和师……”
忽然，窗外——
马路对面的西餐厅外停下一辆黑色的迈巴赫，低调奢华。
一个高大而笔挺的身影坐到后座上。
黑色西装，脊背挺直。
“陆海宁！”刹那间，张雨欣大喊，呼吸都像是停滞了一样，大脑陡然空白！
她挂断电话，丢下筷子，飞快地往餐厅外面跑，飞快地跑向马路对面！
她完完全全忘了，自己还怀着宝宝，马路上车来车往有多危险！
她的目光只盯着那辆车看！
但，来来往往的车辆太多了，隔着一条马路，只见那个人坐了进去，车子缓缓启动。
“陆海宁，陆海宁！”张雨欣站在马路这边大喊，眼底是焦灼的通红，脸颊发白，嘴唇也失了颜色。
她错愕地睁大眼睛，盯着那辆车离开的地方看。
然而，迈巴赫的车速太快，她刚刚站到马路边，车子已经开远。
浑身血液加速流动，整个人滚烫滚烫，眼中和脸上都是错愕的不可思议和惊讶。
是陆海宁，一定是他。
她没有看到那个人的正面，只看到了背影。
那个人走路、上车的姿势和陆海宁很像、很像、很像……
“陆海宁……陆海宁……”张雨欣目光无神地落在车子停留的地方，但是，车早就开远了。
视线不停地被遮挡，不停地有车子来来往往。
对面的西餐厅是一家意大利餐厅，奢华而高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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