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老头的名字对于她而言就像是隔了一个世纪之久，虽然仅仅是两年前，她还见过他。
她沉默半晌，淡淡道：“知道了。”
“嗯，乖，小柚子呢？吃早餐没有？”
“在吃，你那边……下雨了？”张雨欣听到手机里有淅淅沥沥的雨声。
“在下雨，榕城有没有下？”
“没有，不过天阴沉沉的，看上去要下雨。”张雨欣的声音淡淡的。
“下雨的话就别带小柚子出门了，有什么事就跟我说，等我几天就行，别跟我置气。童智力的事我对你有愧疚，如果他不是我外公，你也不会和死亡擦肩那么多次……”陆海宁嗓音嘶哑而低沉，“这些年，我亏欠你实在太多。”
“人都去世了，没什么好再拿出来说的。”张雨欣的目光看向天台外的远方，那里乌云密布，像是在下雨一样。
那是天海市的方向。
“嗯，照顾好自己。”
小柚子耳朵尖，听到了陆海宁的声音，立马凑到张雨欣的手机边，连着喊了好几声“粑粑”“粑粑”。
陆海宁欣慰地笑了：“爸爸在啊。”
“早。”
“你也是，早，好好听妈妈的话。”
“粑粑，我在吃包包。”
“好吃吗？”
“好吃呀，给你留……”
“不用了，把爸爸那一份也吃掉，多吃点。”
张雨欣开了口：“你好好处理他的后事吧，我这儿你不用担心，我暂时也不回青山村。”
陆海宁的唇角勾了勾。
她还是头一次主动跟他说这些，以往，她躲他还来不及。
“那我先挂电话。”陆海宁纵有千般不舍，还是得挂电话的。
“嗯。”
张雨欣放下手机。
她看了看怀里的小柚子。
两年前的那次劫难，小柚子就是她的全部希望。
那段时间的她生不如死，如果不是小柚子，她早就不在人世了。
好在小丫头很顽强，在她肚子里一直健健康康成长着，而如今还特别聪明。
小柚子用她的小勺子挖了一块沙拉：“麻麻吃……”
张雨欣笑着抓住她的手，吃掉。
“粑粑什么时候来。”小丫头已经开始期待陆海宁的到来，有点离不开陆海宁。
“他有点事，过几天才能来。”
“啊……”小柚子失望地耷拉下眼皮子。
一早上，榕城的天空都是阴沉沉的，像是在酝酿一场大雨，但这场雨迟迟没有下。
外面风很大，张雨欣没有带小柚子出去，就带着她民宿的花园里逛了逛，又拿着陆海宁给她买的拼图和她一起玩游戏。
张雨欣有些心不在焉。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但肯定跟童智力无关，可她……就是有点心不在焉。
小柚子大多数时候还是很听话的，自己玩自己的，也不会太打扰张雨欣。
张雨欣坐在床上，陪小柚子玩着玩着就会走神。
“麻麻……这个放哪……”小柚子举起一只拼图的碎片。
张雨欣低下头，替她找了找：“这里。”
“麻麻好聪明。”小柚子放上去，咯咯笑。
窗外阴沉沉的，大风卷着落叶发出“呜咽”的声响，窗户也被风吹得直摇晃。
小柚子坐在床上，埋头玩拼图，全然不顾外面的风雨。
倒是张雨欣越来越心不在焉，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但就是会走神。
“轰隆”——
一道闪电后，天空响起一阵雷声。
小柚子吓得扑倒在张雨欣怀里，将小脑袋紧紧压在张雨欣的胸口：“麻麻……怕……”
张雨欣以前也怕，有了小柚子后就不怕了。
她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不怕，妈妈在呢。”
小家伙还是有点抖，好怕怕。
张雨欣搂住她，捂住她的耳朵：“没事的，以后打雷的时候就捂住耳朵，这样就不害怕了。”
曾经，大概是很久远的时候……她还没有多大。
夏天打雷时，她总是会害怕地蜷缩在床上，拉好窗帘，打开灯。
实在吓得慌，她就会跑到楼下的卧室，可怜巴巴地站在门口求他收留。
那时候她年纪小，他没太多避讳，她害怕，他就会让她进屋。
他说，捂上耳朵，就不会害怕了。
后来她年纪大了，他不肯再让她进屋，她就只能自己一个人躲在卧室里捂住耳朵。听不到雷声，就不会害怕。
小柚子很小，小猫一样窝在张雨欣的怀里，坐在张雨欣的腿上。
小家伙乖乖点头：“麻麻在就不怕咯。”
张雨欣笑了，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她的脸。
“麻麻怕不怕。”
“有小柚子在，麻麻也不怕啊。”
天空中又连续划过好几道闪电，紧接着就是阵阵雷声。
雷声滚滚之际，天空乌云密布，但这场大雨却迟迟没有下。
小柚子不敢离开张雨欣的怀抱，就一直窝在张雨欣怀里，用小脑袋蹭着张雨欣的胸口。
张雨欣的怀抱很暖和，很舒服，小家伙蹭着蹭着竟睡着了。
“小柚子？”张雨欣喊了她一声，她没应。
张雨欣感慨，比她小时候胆子大，她那时候只要打雷就不敢睡觉。
张雨欣在一旁守着她，替她盖好被子。
空调的冷风缓缓吹着，张雨欣看着拉上的窗帘，心中总有一团郁积的情绪，解不开，化不去。
傍晚。
榕城终于也开始下雨。
天上是一团团乌黑的浓云，伴随着雷声和闪电，雨水从密密层层的云中泼洒下来，那是黄豆儿大的雨水，砸在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白天宛如黑夜，这雨真是说下就下。
小柚子抱着她的布娃娃们，窝在自己的小床里。
张雨欣在一旁守着她，思前想后，她终于主动给陆海宁打了一个电话。
那头的声音有些急促和忙碌：“雨欣。”
“忙吗？”
“有点忙，事情比较多，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榕城也下雨了。”
“下雨就不要出来。”陆海宁听到手机里响起一道雷声，“打雷了？怕么？”
“没事。”张雨欣嗓音轻和，“小柚子比较怕，不过也还好。你忙吧，我带小柚子下楼吃晚餐。”
张雨欣挂了电话。
那一天，张雨欣总有几分恍惚感。
她和童智力的交集并不多，哪怕是和陆海宁的父亲陆林斌的交集也寥寥无几，可她知道，童智力是陆海宁唯一的长辈，有血缘关系的长辈了。
陆海宁对童智力自然不会心软，但如今童智力已经去世。
这场大雨下了两天，第二天夜里的时候，陆海宁给张雨欣打来电话。
“还在榕城吗？”他的声音里是嘶哑和疲倦，带着轻微的咳嗽声。
“在，没走。”她抱着膝盖，坐在窗前看向远方，嗓音轻轻的，“你那头……人很多。”
“嗯，都是宾客，老爷子在天海市有一些故友，虽然丧礼已经从简，但免不了要接待。明天葬入墓园后，事情才算结束。咳咳……”
“感冒了？”她抓着手机，云淡风轻地问。
“天海市雨大，淋了些雨。”
沉默。
张雨欣没有说话。
陆海宁那头也沉默了半晌。
一时间，无比安静。
“你……”
“你……”
刹那间，两人又同时开口。
陆海宁勾了勾唇角：“你先说。”
“你吃过晚饭没有。”
“还没有，这边事情比较多，我得陪客人。不管他生前承不承认我，我也是他唯一外孙，很多事情只能我来做。”
“童智力……是你唯一长辈了，他一去世，你除了虎隆……就没有任何亲人了，而虎隆还小。没有亲人挺孤单的，很多时候再多的成就都没有人来分享，再多的不快都没有人帮着承受。”张雨欣缓缓说道，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有点语无伦次。
不过，陆海宁听懂了。
他晚上的时候略微喝了点酒，但并没有醉意。
此时此刻他站在透明的落地窗前，轻笑：“我的亲人……不还有你吗？”
“你又喝多了。”
“没，只喝了一点，很清醒，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你说的我懂……这一生成就再多，如果没有亲人一起分享，似乎都没有太多的意义。不过，有妻有子就够了，因为她会听我说我想说的一切。如果她不愿意，那我就孤独终老吧……”
“所以……你该找个老婆了。”张雨欣看着窗外，淡淡道，“找个听你话，也愿意跟你承担一切的，而不是我这种不听话、还会让你生气的，我不适合做陆太太，你考虑考虑。”
“我没想过要找听话的，不要劝我了，你劝不住的。咳咳……今天跟我打电话，就是想说这些吗？那我不是很爱听。”
“没有亲人的感觉很不好，你别一意孤行了，不管怎么说，我不希望你过得不好。找个人照顾你，照顾虎隆，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既然你不希望我过得不好，那就嫁给我，你一天不嫁给我，我都不会过得好。”
“你喝多了，不跟你说了。”张雨欣要挂电话。
“张雨欣。”他喊住她，“我想你。”
张雨欣挂了电话。
陆海宁唇角弯了弯，转头看向窗外的万里天空。
黑夜如墨染，万籁俱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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