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雨欣知道，自己和程遇之在某些方面是很相像的，比如执着。
认定了的，很难愿意去改变。
就像他所说，自己选的路，怎么都不会后悔。
累也好，苦也好，都不会后悔，哪怕是错的。
程遇之又跟她聊了聊工作上的趣事，张雨欣也跟他说着学校里好玩的事。
“前两天有客户送了我一只宠物猫，我留在纽约给我爸养了，你要是喜欢，我带你去看。”
“你们客户还送宠物猫的？”张雨欣觉着新奇。
“不是，是他一时粗心把钱包丢了，我费了不少力气帮他找回来，他为了感谢我，非要送我东西。正好他家的猫生了一窝小猫，就让我去挑了一只。”
“哇。”张雨欣眼底都是闪烁的光泽，“小公主还是小王子？”
“小王子。”
张雨欣咯咯笑了：“等你把它养大了，来娶我们家小乖。”
“可以啊，现在流行姐弟恋不是。”
“对对，流行，说不定小乖就看上小王子了。”
张雨欣给程遇之倒上红酒，她自己则喝着果汁。
温暖的包间里，连空气的每一个因子都是温暖而和煦的。
夏天的夜晚，总是带着无限的深沉和撩人。
偶尔，心里头也会痛一下，但那疼痛来的快去的也快。
一辈子还很长，总不能一直生活在痛苦里，总要去想一些快乐的事，才能支撑着往前走。
自从知道陆海宁还活着后，她心里头的包袱就放下了，心口也不会总那样沉甸甸的。
现在想想，命运的安排也挺好的。
他把她忘了，也不必再去背负一个莫须有的过往，他可以继续过上流社会的生活，高高在上，重新开始。
而她呢，有一个宝宝就够了，以后的日子也不至于太孤单。
“我去一趟洗手间。”张雨欣站起身。
程遇之点点头。
包间里有些热，张雨欣出来时，倒觉得凉快许多。
走廊上是冷飕飕的凉气。
张雨欣东张西望，在找洗手间。
就在她走着的时候，忽然，撞到一个人结实而宽厚的胸膛里——
“哎。”张雨欣脸色一慌，连忙抓住他的手臂，害怕自己跌倒。
男人也捞起她，扶着她站稳。
尽管如此，张雨欣还是跌倒在他的胸口，白色的平底鞋踩到了他黑色的皮鞋。
他的身上是清淡的古龙水味，混合着浓烈的酒精味。
张雨欣扑倒在他的怀中，慌忙抬起头，手足无措地后退一步：“对不起，先生。”
她踩到他了。
男人眉头皱起，低头看向她的脸庞，眼底是深邃的幽沉，一望无际。
他的大手还扶着她的胳膊，目光渐渐下滑，落在她的腹部。
是个孕妇。
“没事。”他淡淡开口。
昏暗的走廊里，他低沉的嗓音响起，张雨欣怔了一下，重新抬起头——
陆海宁……
眼底混杂着错愕和惊讶，她的脸色也由红润转成了苍白，嘴巴微微张着，目光忘记收回。
是他。
近在咫尺。
近到……她一伸手就可以抱住他，像往常一样勾住他的脖子，撒个娇。
她近乎贪婪地看着他，眼睛都忘记眨了。
他还是老样子，只是瘦了些，深邃的眉眼，高挺的鼻梁。一身墨色衬衫衬托着他完美的身材，袖子挽到手肘处，领口是深蓝色的条纹领带。
好久不见，像隔了一辈子。
是他啊。
他不管变成什么样子，她都会认得的。
他看上去好好的。
他温润而干燥的大手扶住她的胳膊，隔着衣料，她感受到了他掌心的温暖。
她的目光带着灼热，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心脏不可遏制地加快跳动，就像是初见时的悸动，心跳速度一直在不停地加快，加快，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血液也开始逆流，浑身都燥热起来。
好久不见。
空空荡荡的走廊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忘记移开目光。
陆海宁眉头皱起：“我们认识？”
他的一句话，将她的思绪拉回。
她顿了顿，心口就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疼痛的感觉一点一点蔓延开来，直到四肢百骸间都是冰凉。
她讪讪一笑：“陆总，谢谢你上次让助理送我去医院。”
陆海宁这才想起什么，微微勾了勾唇角：“哦，那次，不客气。”
他放开她的胳膊，举止投足间依然都是绅士和优雅。
“孕妇要格外当心些。”他淡漠而疏离地提醒她。
说罢，他转身往一处包间走去。
走廊里，他的气息渐渐消失在她的鼻端，消失在空气里。
他的背影，也在一点点远去，直到他推开一处包间的门，走进去。
明明只是三个多月没见，为何，像隔了一生。
张雨欣盯着他离开的方向，久久没有收回视线，静静地看着，整个人就像是怔住一样。
走廊里，安安静静。
静到，她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空荡荡的走廊融成了她的背景，她局促不安地收回手，收回想要抱他的手。
是她逾越了。
一时间，她忘记了离开，站在原地。
他手掌的温度似乎还残留在她的胳膊上，但那温度，却已经在一点点冷却。
他已经不是她的陆海宁了。
他们之间，只剩下疏离和客套。
他的眼神是疏离的，动作是疏离的，语气也是疏离和淡漠的。
就像，从未认识过一样。
走廊处的温度很凉。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多久……
“雨欣！”程遇之找了出来，忽然就看到她愣愣地站在走廊中间，像一尊雕塑，“怎么了。”
程遇之抓住她的手，轻轻晃了晃她的肩膀：“发生什么事了？”
张雨欣恍惚，回过神，眼底是空洞的目光。
“遇之……”她喊了他一声。
“手怎么这样凉，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我们回家？”
张雨欣点点头：“回家吧，我想睡一觉。”
“嗯，走吧，我带你回家。”
程遇之二话不说就抓住她的手腕，带着她离开这暗沉的走廊。
他走得不快，迁就着张雨欣的步伐。
他去包间拿了东西和车钥匙，带着张雨欣离开这儿。
他感觉到她的心情不太对。
他不知道她是不是看到了什么，或者受到了什么惊吓。
她不说，他也不会追着问。
他小心翼翼地将车开到餐厅楼下，又扶着张雨欣上了副驾驶。
张雨欣笑了笑：“我可以的，才怀孕三个多月而已。”
“怀孕一个月和十个月，本质上都是一样的。”程遇之耐心地替她系好安全带，“有哪里不舒服吗？要去医院吗？”
热风从窗口吹进来，张雨欣摇摇头。
程遇之这才坐进驾驶位。
张雨欣执意没有让他开空调，执意打开了窗户。
她怕那种窒息的感觉，有新鲜的空气吹进来，她会安心许多。
热风吹来，她深深呼吸一口气，目光看向远方。
前方有车，有人，有高大的建筑，而融在她的眼里，却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望无际的茫然。
张雨欣轻轻摸着肚子，心脏猛烈地跳动着。
车子没有开多久，程遇之就把张雨欣送回了家。
“夜晚风大，要是有哪里不舒服就给我打电话，我在芝加哥。”程遇之送她到楼下。
“谢谢你，你回去吧，不早了。”
“我没事，我看你上楼。”程遇之冲她挥挥手，高大的身影融在夜色中。
张雨欣也抬起手：“拜拜。”
她几乎是飞奔着冲进楼道里。
没有哭，但心脏却一直在绞痛着。
明明挺好的，为什么心还会痛……
黑暗的楼道里，她蹲在角落，双手抚摸着肚子。
“宝宝，看到爸爸了？很帅是不是？很厉害是不是？”张雨欣的唇角是凝结的上扬弧度，笑容僵在脸上，“既然看过了，以后就忘了吧……”
“宝宝，对不起，对不起……”
黑暗中，只剩下张雨欣哽咽的声音和艰难的呼吸声。
看过，就忘了吧。
也不知道在黑暗的楼道里站了多久。
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时，张管家已经替她准备好睡衣和洗澡水。
程遇之特地打了电话来告诉她，张雨欣身体可能不舒服，让她照顾点。
结果，张管家一看到张雨欣疲惫的模样，还是吓了一跳。
“张小姐，不舒服吗？是不是又有妊娠反应？”
“没……可能是太热了。”张雨欣笑道，“我没事呀，张管家你别这么紧张，我真没事。”
“我看你脸色不太好。”
“没关系，就是热了点，这两天天气可真热，也可能是今天跑的地方太多了。”
“那就早点休息，明天在家休息吧，周一就要上班报道了。”
“好，明天带宝宝在家休息一天。”张雨欣温柔地摸着肚子，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宝宝，妈妈明天陪你一天，开心不？不开心也要开心。”
张管家在张雨欣的脸上看到的是笑容，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心口总是慌慌的。
张雨欣笑得很不自然，像是发生过什么。
可这丫头又什么都不说。
不过也有可能是想陆爷了，每一次她很想陆爷的时候，也会是这样，脸色不太好。
相思啊，是很折磨人的一样东西。
相思催人老。
James集团，周一。
张雨欣办好入职手续，由HR的一个同事将她带到秘书部。
部门办公室不算大也不算小，她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打开电脑。
秘书部的人跟她打了招呼，都知道她叫张雨欣，是秘书部新招进来的同事，还是个怀孕三个月的孕妇。
大家打了招呼后就又开始投入紧张的工作中，紧锣密鼓。
James集团最近在做一个新项目，听说是总裁亲自启动的，关于芝加哥郊区一块地的投资。
“嗨。”邻座黑头发，大眼睛的小姑娘跟张雨欣用中文打了个招呼，“我叫苏清羽，很高兴认识你。”
“你好，张雨欣。”张雨欣同她微微一笑。
“你长得真漂亮，有一种孕妇特别的韵味。”苏清羽笑道，“以后就是同事了，多多关照，我是杭城人，你来自哪里？”
“天海市。”
“天海市呀，好地方，我还是小时候去过，念念不忘，长大后倒没去过了。我听说天海市经常下雪，很美，是不是？”
“是，很美，不过下雪天会特别冷。”
“有机会还要再去，今年过年我会回国，到时候带爸妈出去旅游。”
“清羽，这几份文件是都要看的吗？”张雨欣指了指自己桌子上的文件夹。
“对，新来的都要看。你看吧，我不打扰你了，我这里还有一份稿子要写，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问我。”
“最近在做一个新项目，听说还很大？”
“没错哦，你倒挺关注我们的公司的。”苏清雨笑道，“我们秘书部还没有接到具体的文件，听说是一个郊区地产投资项目，具体的要等通知。”
张雨欣没有再问了，她低下头翻了翻文件。
James集团是以创始人James的名字直接命名的，詹姆斯今年七十多了，年初的时候退居二线，把集团交给了女儿和女婿共同管理。
张雨欣在看到James集团现任董事长的名字时，愣了一下。
江宽。
她忽然想起某一天晚上，听到广播的时候，正好听到江宽这个名字，还跟陆海宁调侃：“这名字像中文名。”
陆海宁说，他就是天海市人。
所以，陆海宁的未婚妻Alice小姐就是江宽的女儿了。
有时候，命运就是喜欢开这样的玩笑，把毫无关系的人拉扯在一起。
兜兜转转间，好像世界就那么点大。
张雨欣淡然一笑，脸上没有太多表情，继续低头翻着文件夹。
一页，一页，她仔细看着。
芝加哥分公司是今年刚成立的，介绍不多，大部分还是关于纽约总部的。
有时候她也会觉得惋惜，以陆海宁的魄力和手腕，足以打造自己的商业帝国，何必委屈自己在分公司担任总裁。
上午时间，张雨欣就在翻阅文件。
下午，新人去开了一场会。
会议上，高层里只有几个副总露了面。
张雨欣坐在台下，听得很仔细，也认真做了笔记。
下午茶的时候，张雨欣和苏清羽去休息室喝奶茶，吃甜点，闲聊。
张雨欣倒了杯果汁，吃着面前的巧克力千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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